“秦统领。”
为首的巡卫边见礼边问道:“素春姑姑,这要如何是好?”
没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小盘后脚一蹬,突然往下蹿去。
惊愣之余,云枳抬臂接住它,耳边同时响起一句低语“有人出来了”,另一只手被风寄书拉着,旋身掠向后方。
他们转至不远处的某个角落,名叫小盘的小家伙安静眨眼,三顾无言。
它瞧着小小一只,实际重量竟颇为可观。这会儿用某种奇怪的趴姿卧在云枳臂弯上,威严的脸扬起,不时扫下尾巴,却是十足的泰然。
“我来吧。”风寄书说。
云枳眼神催促。
他其实也不知拿这团温热的绒絮怎么办才好。凭着点张冠李戴的含糊经验,一手托向猫大王的腹部,一手揽着它的后爪,半托半抱地移了过来。
僵了许久的指尖终于能够舒展,云枳方得以正常呼吸,又听见前面传来的问询声。
中心正是此大王。
云枳叹气:“把它放这儿好了。”
风寄书俯身,小盘自然地跳了下去。
也不哼唧,小猫蹲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
空置的坑洞不少,个个雕金砌玉,高墙遮挡的夜色也千篇一律。
这许多东西,华丽或朴实,美好或悲哀,围绕的全是人。人关注的,往往却只是死物。
至于那燃尽的故事和人,余烟会飘到何处?余温能烫到几时呢?
盏盏烛火点亮空寂,映照卷卷黄纸。
稍稍凝神,云枳望向门前牌匾,“御书房”,同风寄书匿上屋檐。
临窗而摆的桌案后,少女直挺的背影袒露于渺渺月光下,手执朱笔,低头翻阅着奏疏。月黄袖摆自案边垂落,裙衫曳地,是漏进的月色之延伸。一旁摞着比烛台还高的黄册子,受不到月辉,只承接烛焰光晕,蒙一层死闷呆影。
朱笔与素纸沙沙相磨,繁盛天地里长久的肃静,一点点混入了脚步声,“哒、哒、哒”,所至宫女请示后步入房中,款款行礼,报明来事。是小盘的行迹。
少女批写不停,未曾转眼,在宫女最后一句“侍卫于春温苑后方寻得”的余音散尽时,她合起阅毕的奏疏,放至一小堆黄册顶上,从大摞峰尖又取一本,“可有惊扰母亲?”
“秦统领记着娘娘大病初愈,动静很小。”宫女接着道:“素春姑姑说,娘娘望您加强宫中守备。”
案后之人问:“吩咐下去了?”
“尚未。”宫女头更低。
半晌,少女点在册子上的指尖扣出闷响,抬首淡笑:“去罢。”
宫女应声而退,四下寂静复归。
夜渐深,一阵凉风吹袭,冷气呜呜流窜,与白日不同的另一种威势,不容小觑。云枳侧目,舒展疑蹙而起的眉尖,从奔涌了好一会儿的记忆里再抽部分心神,拿出只白药瓶递给风寄书,收回的手食指轻竖作“一”,便转回身去,再无多行。
风寄书默默打开,捻出一粒吃下,舌尖微甜,随即自胸腔传出和缓的扩散感,一波一波,力似无穷,可惜,可惜,直至耗尽,他所能感知的,依旧是熟悉的空寒。风维逼着他用过许多的“暖气丸”也是一样的效果。风寄书神情变换,欲笑还愁,眼睑掀垂如颤,唇间翕张,几番挣扎过后,到底什么也没说。他轻阖目,更紧地攥握掌心细腻玉瓶。
不同于曼春河那片枯枝槁木,这院里终年吸食富贵的常青树在深秋也难显衰容。躯干壮如石柱,巨大几团幽绿枝叶肆意伸展——只要不越过那堵墙去,它能严密笼住小半片天,极佳地遮盖了其上新伏的暗卫。
“秦统领已加派侍卫把守各宫,周大人另增调了数批暗卫……”
“……殿下千万勿因政事累坏身子啊,”宫女复命后,担忧不已地劝道:“您今儿统共才歇了三个时辰,昨日更少……长此以往,哪里吃得消呢!娘娘若晓得您刚照顾好她转头却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定会心疼的。”
少女笔尖稍抬,随口笑问:“怎么,要去报信呀?”
“属下不敢!”宫女躬身行个大礼,很是委屈:“才将在道上撞见晴春姐姐,恐她念问起殿下几时歇息的,奴婢扒了墙才躲开去,如何还敢招呼。”
“若是都有白珠这般聪敏便好了。”扔开黄冊,将笔搁下,少女转转手腕,站起身道:“逗你呢,知你担心本宫。走吧,去瞧瞧母亲,再请张太医来一趟。”
白珠应答着,为她系上披风,推开屋门,“等会儿给殿下按按?”
少女缓步迈出门槛,轻“嗯”一声。
昏黄宫灯被夜风拂着转悠,余光扫过不远处正簌簌作响的树影,她一步步朝外走去,语气缓淡如同玩笑:“周、秦两位罚俸三月,记十杖。”
“唉,人在眼皮子底下也不动,真就都想看本宫化成灰啊?”
话音被风吹冷了,也把风送寒了,凉得院里院外所有人一齐抖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