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到回答,孟如安又望向风寄书,看见他直勾勾盯着云枳,眼里黑沉得似能吞骨化肉。孟如安再一次打了个抖。
白清淮也走过来,问道:“大人,你们先到么?刚才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现在没事了。”云枳神色淡淡,声音却好像更哑了,“不要动地上的尸骨,可以在周围走走查看情况,发现异常也不要妄动,先通知其他人……咳……”话未说完,他哑着嗓子咳了两下。
“好了,”风寄书冷声开口,“其他的之后再说,天快黑了,去找草木。”
孟如安和白清淮望望天色,又担忧地看着云枳。
云枳轻摇头表示无碍,接着补了一句:“铃铛依然能用。”
那两人愈加热泪盈眶,愈加叽叽喳喳个没完,风寄书的脸色也愈来愈不能看。他转了眼挨个直视过去,眼神比四周的尸骨阴森——一个是可能在深夜来索命,一个是立刻便要封喉。
白清淮:“……您先休息着,天色不早了,我们得找柴火去了。”飞快埋掉话头,他拉住孟如安就向白骨地一侧走,脚步迅疾。
云枳掩唇又咳几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被无视的某个“意外”面色微僵,随即垂了眼跟上他。
一路上云枳时不时便低咳两声,风寄书则始终安安静静地落后他一步,无声无息的,一张脸沉静如古井。
他们头上的天空极矮极暗,像被乌厚的云层拽得下坠了,灰蒙蒙的天与云叠在一处,不管不顾地往下压来,仿佛要压合到地面,垂至地下去。连空气似乎也挤压在了一起,重变了样,艰难地吸进体内后,无法被接纳消融,只能堆积在心上,越累越沉。呼吸便也越来越困难。
地上又是什么样呢?唯“干净的荒凉”得以形容。虽是荒郊野外,柴火之类在这儿却当属稀罕物。一眼望去,草都见不着一棵的地上,遑论什么树?只有崎岖沙石漠,幽幽白骨滩。
天渐渐黑了,他们越走越远,走出白骨地许久,终于看到了新的东西:一片村落。
这个时候仍没有炊烟和灯火,基本已能断定是个荒村了。几里外就是野坟一样的地方,要是正常村子才叫有鬼。
猜测被证实。村子大概荒废许久了,稍走近便看见好些房屋缺边少角的,院外围栏也歪歪倒倒,未塌的部分浸在夜幕中,苍凉黑寂,败落的部分躺在地上,荒芜凄怆。整座村子尽埋在灰尘里,好像眨眼时都能扬起一层薄灰,独独没有疯长的野草相搭配。干净的荒凉!
他们需要的正是这里最不缺的,甚至根本不用拆别人院子,路边到处散着的枯枝断木已够他们烧了。
云枳停步,弯下身就准备捡,风寄书靠近,轻声拦道:“我来吧。”他说着,已经蹲在云枳身边行动起来,微低着头,手臂上绑的绸帕边角在动作间翻动,地上的枯枝一碰一消失。
云枳于是站到一旁,看他很快收完一圈,空着两手回来了。那手上干干净净,没沾半粒土。
云枳缓声问他:“你能用术法?”
“是符,有些不是可以用么?”他这样答。
“还有什么能用?照明符?”
几乎是他未说完,风寄书抬起的手上就燃了张黄纸,焰光左偏右转,照亮昏暗的四周。
云枳微仰起颏,看着他。被火光映亮的半边脸上,眉梢眼角披了层橘黄的光,利落英挺的面部轮廓融在暖热里,要化开了似的,柔顺乖觉得不行。没被照到的那侧则半隐于黑夜,被模糊了,朦胧深沉,只是仍不改其本色,直的直,坚硬的坚硬。感官上犹如掩藏着的暗刃,势危而幽,气凛而冽。
云枳偏过头去哼笑一声,嗓音又冷又哑地夸了句厉害。
回去的路上,天完全黑了,云层厚密得仿佛随时会塌下来,月亮深深埋在其后,在乌峦上透出一圈淡白的影子,仿佛套到了人脖子上,勒紧喉咙,说不出话,喘不上气。他们两人之间死凝的气氛更加怪了,连脚步声都消失不见,只有风寄书掌中的符纸明明暗暗地跳跃着,一刻也不消停。可连它也是无声的。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
两步之外的人自顾走着,背影笔直。
风寄书继续道:“是我冲动了,不该添乱,更不该不听你的……”
“空话没有必要一直说。”云枳不曾回身,唯有声音淡淡传来。
后面的人再没了动静。这一方天地滞闷得厉害,空气陡然间又沉了不少,吸挤进去,心头就越紧缩,压着重逾千斤的气儿,往下坠。只那照明的火光越蹿越欢快,地上的影子晃得人眼花。头更晕了。
零碎话语声飘来,远远看见另一处焰火,白清淮他们回来已多时。
白清淮和孟如安找到的那点柴火相当于没有,几个小硬土块,燃了冒黑烟,差点把火星子盖灭了。也是没办法,毕竟周遭实在太荒了,“鸟不拉屎”都算夸奖。事实上方圆几里内别说虫子秃鹫,连片普通的烂叶子也成了妄想。这里除了干硬的黄土地就是苍凉的白骨。再怎么刺探都翻不出花来。
而后天色渐晚,气温骤降,云枳和风寄书仍不见踪影,他们便从出发前准备的东西里找了些,草草生起火取暖。看见周围固然会觉得恐怖,可看不见却更要命了,自己当先吓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