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埋头道:“不远,就在这附近,我会尽快找人的。”说着还说了那女子的娘家。
“原来是那儿啊,离着义庄也不远。”我轻轻地开口附和道,阿泥抬头看我一眼。
我看出它眼中的困惑:那女尸在此停的时间可不短,两地之间就是掘地三尺都能找一遍了,怎么会这时候才来认尸。
“应该是久久未收到娘子音讯,问了岳丈才发现娘子失踪许久,再寻找的吧。”我以心声对阿泥道。
书生坐了片刻就下山了,我则和阿泥去看了那具女尸。
书生所言不虚,这确实是个很爱美的娘子。她身上的襦裙颜色鲜艳,发髻也是当下盛行的灵蛇髻,只可惜现今襦裙上满是血污,发髻也松散了。
我帮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绾好发髻,望着她的面容叹息,还这样年轻。
阿泥坐在我身旁,安安静静地陪着我。
第二日书生果然带了人来将妻子收殓,巧的是不止他一人来认回亲属尸身。还有一波穿着孝服的人,上来就问我这里有没有一具衣着华贵的男尸。
我和他们一一对过细节后确认了是那一具,便让他们带走了。
谁料到他们当场就痛哭起来,洋洋洒洒地撒起纸钱来。我愣住了,未想到他们准备的如此齐全,真是好一群孝子贤孙。
细细看过后发现不少的人都是干嚎,一旁书生带来的人看到,小声地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镇子里有名的富商。怪不得排场这么大。”
“那富商不是膝下无子吗?怎么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他同行的人问道。
“装的呗,都是隔了不知多少的表亲,眼看着一块无主的肥肉,你不想分一杯羹。”那人答道。
我突然间觉得那群人有些吵闹,正好这时书生那边收殓好了娘子尸身。我听见抬棺的人安慰他道:“郎君也不必悲伤了,虽说郎君有些错处,。但照我看,夫人也很有些错处呢。这世间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那白头的誓约有几个能成真的。怪就怪夫人实在……”
旁边的人打断他,赔笑道:“实在可惜您这一双壁人,郎君莫要太过伤心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我心下明白,那姑娘应该是因为这原因才和书生大吵一架,离家路上不慎从高处跌下,丢了性命的。未曾想原先的猜测成真,我轻声叹了口气。
正好这时书生向我辞行,我便掩去眸中情绪,向他轻轻颔首。
哭声过后,只剩满地的纸钱。
义庄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又过了几日后,有人上门来,领走了最后一具尸体。
那人衣着朴素,面容沧桑对着那具尸身轻声道:“阿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见他面容憔悴,疲惫不堪,眉眼中却满是释怀,便沏了一杯热茶递给他道:“郎君既然认出人了,便不急了,坐下歇息片刻吧。”
那男子略略点头,谢道:“多谢姑娘看守我兄长的尸身了。”
“我也是受人所托。”我问道:“不知郎君从哪里来啊?”
“顺州。”那人道。
我很是惊讶,道:“顺州离这千万里,郎君是怎么找到这的?”
那人想了想答道:“五月前,兄长离家游历,再过了两月我就再也没收到他的来信。我实在放心不下便出来寻他。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他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将其中酸辛尽数掩去。
我道:“二位真是手足情深。”
他道:“也不算,小的时候也是经常打闹的。大了后也是拌嘴,如今……”他笑了笑。
我心知提起了他的痛处,便问道:“郎君打算什么时候找人来将令兄的尸身收殓?”
“不必找人,”他道:“我背兄长下去就是。”
“山路险峻,我身上的盘缠也用尽了。”他解释道:“我总要让兄长回家,多谢姑娘的热茶了。”
这年月里,那尸身其实都有些发臭了,他却毫不介意地背着那尸身向我辞行。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道:“郎君节哀。”
那人点头,大步走出去。
我原本以为要足足等上三个月才能走,没想到不过月余,那些尸身就全被人领走了。接手的人还没有来,我便留了一封具体的信给那接班的人。
在我写信的时候,阿泥坐在我一旁唏嘘不已,道:“没想到那些人这么能装,哭的最撕心裂肺的是最虚情假意的,那毫无波澜的反而是真情实意的。”
我轻轻敲敲它的脑袋道:“也不全是这样的,别人的事我们怎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