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谈笑几句,眼见着时辰快到了,张授中出声提醒,李折知方告辞离去。
目送李折知离去,赵懿安嘱咐常禄:“常禄,就是方才的话,我要出宫一趟,你记得帮我转告父王,望他应允。”
常禄忙答应:“嗳,奴记下了。”
赵懿安于是点头,转身同张授中一前一后往尚书房的方向走去。
宫道漫漫,二人不急不缓走着。
“殿下近来可好?”张授中温声询问。
“多谢先生关心。”赵懿安侧头注视他,“一切都好。”
“先生呢?”
“托殿下的福。”张授中含笑道。
赵懿安点点头,看着他这副不卑不亢、温润如玉的模样,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之前从隐山寺回来的路上看到的情景,那时张授中鞭挞乐进的模样,可半点不沾温润二字。
这个人还真是......割裂得如此自然。
“你那姓乐的堂弟没有再去打扰秀秀吧。”
张授中忙拱手:“他不敢了,若是再犯,便是授中管教不力,介时请殿下连授中并罚。”
“与你什么相干,又不是你儿子。”赵懿安笑道,“等他什么时候认了你再来请罚也不迟啊。”
张授中失笑:“殿下取笑了。”
“不取笑你。”赵懿安拖长语调笑道,“先生,快走吧。”
***
下午的课由于少了申时酉,是以比往常下学早些。
索性常禄及时带了晋王的消息,赵懿安课后就直接坐着马车出了门。
赵悟安和赵惜安两人自然闹着要跟来,赵懿安寻思着早去早回,也就坚定拒绝了她们的撒娇。
赵懿安乘坐着马车缓缓出了宫闱,一队人马轻车简行往申时酉的居所去。
据云想调查所说,他目前是一个人住在王城东郊的一条小巷里,居所有些偏远,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方才到达。
小巷内狭窄又堆放许多杂物,并不方便通行,一行人只得将马车停放在主干道上,下车步行进去。
巷子内并不干净,积泥积垢的地面凹凸不平,过道边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乞丐靠在墙边打盹。
小巷里嘈杂一片,一行人一路走来说话声、孩啼声、犬吠声、磨盘声、劈柴声......不绝于耳。
赵懿安从中穿行而过,走了一刻钟,终于找到了申时酉家的位置。
侍卫上前敲响木门。
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是谁?”
申时酉披着一件外衣站在门口。
侍卫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站立的人。
“我若不上门请,先生是不是就乐得再不见我了?”
“殿下?”申时酉愕然,“殿下?”
“是我。”
“殿下如何来了?”
“自然是来找先生,先生为何不辞而别?”
“我......”申时酉垂眸,注意到两边打开门探头探脑的邻里,他忙回过神让开道,“先请进来吧。”
一行七八人走到院内,七八人左看看又看看,看着这小小的院落面面相觑,各自找到位置站好。
赵懿安将院子的陈设纳入眼帘,院内只一枯树、一石桌、一石凳而已,枯树枝干还算遒劲,树杈间搭了一跟竹竿另一头延伸到窗户,想来是用来晾衣服的。
院子的角落摆了一个木盆,盆边放着一个小凳子,盆里浸着几件衣服。
赵懿安看着申时酉通红的双手,想来刚刚是在浣洗衣物。
她收回视线在石凳上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心经翻了翻,终于看向来人。
“是我让先生困扰了吗?”她看着他的眼睛,“我向先生道歉。”
“我自来散漫随意,不知分寸,目下已经知道错了,还要先生多多教导。”
她垂下眸子,将态度摆的极低。
“并非如此!”申时酉抬眼急道,对上赵懿安投来的视线,他复又低下头,“都是时酉的不是,承蒙殿下不弃,愚会好生准备明日的授课。”
他其实交完辞呈那一刻便后悔了,因为发现逃避也无法换来清醒,寒窗苦读十数载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都忘了吗?
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他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颤,又如清晨不胜朝露的花瓣。
蝴蝶和花朵其实都是脆弱的东西,赵懿安想,它们像申时酉一样微不足道,可它们在寒风中摇曳,却不曾在寒风中零落。
“我等先生。”赵懿安收回视线,朝他伸出小指,坦然笑着。
申时酉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坐在枯树下笑得澄澈的那人,他不知她为何而来,是真的如她所言不舍他之才,还是只是无法丢弃还没有玩腻的人偶。
申时酉不愿意再去想,他想着,其实无论是哪一个都一样,至少她是真真切切为他而来,这就足矣。
他微微抬眸,终是迈步上前勾上了她的尾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