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带着笑，眼神单纯又干净，只是看了眼那条鱼，又看了看老板，说出了拒绝的话。

“我不要。”

他不要像梦里的王今平，总是唯唯诺诺，只会说“行”，“好”，像个傻子。不要在别人提出无理要求的时候安然承受，他要勇敢对冷漠老板说“不”。

今天的王今平好像就是要和梦里的他对着干，突然间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梗着脖子非要说出个“我不。”

蓝绿色的水缸中鱼儿停止游动，突然从背上涌来一股寒意。

唇下带着红痣的男人决定了它的命运，“我要这条。”手指隔着玻璃戳在它的眼睛上，坚定得要命。

“活的。”

等出了菜市场，街道口沿街都是小框的菜篮子，还有大哥在奋力喊，“山野菜，十元一袋，十元一袋！”

吵吵嚷嚷，又热烈的烟火气包裹着他，人来人往中突然间就觉得，活着真好。

还有，手上提着的刚杀的鱼，肯定会特别好吃。

清洗，腌制，三十分钟后，那条胖鱼带着盘子去了烤箱。

趁这段功夫，王今平翻出一本成人自考的英语书，闻着慢慢飘出的鱼肉香味书页已经翻过好几张。

中午关了铺子，路过水果摊，王姨买了一串葡萄，跟在丈夫后面回家。

楼梯扶手上的各种小广告被铲得干净，绿色的镂花铁门上挂着清新的碎花纯棉帘子。

里面拿伞暖黄色的木门没关，大敞着，能闻见厨房飘出的香味。

“儿子，开门！”

王安脸上带着笑，连瞳孔里都冒着愉悦。

王姨手上提着葡萄，又商量起最近总念叨的话。

“那咱们能吃得惯吗？”

听见声音的王今平手上拿着锅铲，围着围裙过来开门，“正正好，马上最后一个菜就出锅了。”

地上铺着明亮的纯白瓷砖，玄关处放了个小椅子，方便两人换鞋。

“买鱼了？”王安放下手上的东西，直接进了厨房。

“嗯，爸，你赶紧端出去，我马上来。”

清蒸鲈鱼，干煸四季豆，加一个豆腐白菜汤。

中午吃的清淡，只是这几人都冒了汗，王今平看了眼非不要插风扇的老两口，有点儿无奈。

自从说要去鹿城，两个人就开始各种省钱，包括不限于禁止使用电风扇，原因很简单，“咱们要提前适应三亚的天气。”

“开风扇不当用，还会吹感冒的，不好。”

“我不热，真的。”鼻尖聚起汗珠的王安笃定道。

王今平垂下睫毛笑了。

他的人生不会被掩埋在黄沙之下，烈日炎炎，普通却从未脱离方向。

...

先是火车，接着是飞机，王今平手机里梦龙的Birds一遍遍循环播放，终于在一个微风习习的下午到达了一直以来想去的鹿城。

刚出机场，迎面铺来海风的咸味，王安牵着妻子，两人身上就背了一个简单的素色小包，崭新漂亮，前面的王今平推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带路。一路上人来人往，王安自己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老伴，咱们还真来了！”真是不能想象，从那么远的乌市到鹿城都用不着三天，以前年轻的时候想都不敢想。

女人也很高兴，说起刚刚的第一次飞机体验。

“飞机也挺稳，就是起飞降落有点儿害怕。”她抓着丈夫的手寻找依靠，转过头就看见双眸紧闭，眼周皱纹挤满的老王。

还能去哪儿找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媳妇？

“对。”王安轻咳，站在等车的王今平后面转移话题，“还要做多久的车就到你租的房子？”

“......”

冲浪，坐船，晒太阳，捡贝壳，清补凉，椰子鸡...

王今平戴着墨镜，躺在海边的沙滩椅上，欣赏着一直以来想要看见的大海。

时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旁边小孩在父母的拉扯下看见鱼儿惊喜地大叫出声。

它身上披着金光，波涛好像鱼鳞一样，在将暮未暮时展现着自己漂亮的曲线。海浪一下下扑过来，又慢慢褪去，露出柔软的沙子，有人在沙滩奔跑，喊叫，笑声传出很远。

海鸥朝向不同的方向，发出叫声，红黄相加的太阳与平静广阔的海平面相接，瞬间染红了一大片海洋。

水面波光粼粼，璀璨夺目如同漂亮的碎钻。

一如那日耀眼明亮的孔雀河。

盼相见。

再相见。

王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