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怕,也很期望,可他不能哭。
他是男人,绝对,绝对不可以倒下。
车厢中寂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光景,后座两人没了声响,不过车开的快,一会儿就到了酒店门口。
透过车窗,老王看见了那台自己记日日夜夜寻找的那台车。
自由客。
车身已经稍微有些旧了,可能是去过沙土路,上面的泥点子几乎覆盖了整个车面,尤其是后备箱。一停车,老王一下子掰开车门把手,直直冲着汽车过去。
经理和车主原本在大堂等着,看见几人也赶紧站起身,几个大步下来,脸上都带着焦急和激动。
车主先开口,“叔,我这车是12年买的。”
老王不听别人说话,直直往车后备箱走。
后备箱上面泥点子大大小小很多,老王用手在上面摸索。上面很平滑,除了泥点的大小有些磨手,再没有其他感觉。王姨被大堂经理扶着,在旁边微微抽泣。
“叔,这是你的车吗?”车主又补充,“我当时是在轮台那边的二手车市场买的,说是车主着急用钱,这车也就低价出了。”
车主也有些着急。
“我看了,这车和您儿子的车型号这些都是一样的,这是我从市场买的,咱们好联系。”
老王的手上全是黄泥沙土,他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
没有。
没有那个他做的标记。
王叔的脊背更弯了,他越发觉得沉重起来,肩上无形的担子。
王姨也看着她丈夫。
所有人都在等着宣判,但结果不尽人意。
“不是的,谢谢你,小伙子。”
王姨终于痛哭出声,她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脱力坐到了地上。
她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答应儿子,去库尔勒。
这三年来,她幻想过无数次,如果没有答应,如果没有让孩子开车去旅游,是不是儿子也不会丢?每每想到这儿,她就觉得呼吸困难,连掉眼泪都是赎罪。
几乎每日半夜惊醒,都是她那天送儿子出门的场景。
她冲破梦境,一次次地挽留王今平。
“儿子,别走,妈做了你最爱吃的包子。”
“儿子,别走,妈的洋柿子酱马上好了。”
“儿子,我求你了,你别走...”
可没有一次成功。
王今平总是笑,“妈,出去玩一周,我就回来了~”他脸上带着憧憬的笑,看不见妈妈眼中的泪水和挽留。
老王自己也红了眼圈。
这是第一次,是失踪的儿子离得这么近。
终究是一场空。
他过去,尝试扶起来已经奔溃大哭的妻子。可王姨根本起不来,她陷入自己的幻想,“今平啊,你救救妈,救救妈妈~”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霓虹灯亮起,酒店明亮温暖的灯光照耀着前面的人,却只有一地死寂。
“抱歉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等王姨终于平息,她感觉像是没了知觉,丢了魂。
老王看起来要比王姨清醒很多,最起码没有在这些人旁边失态。他紧紧扶着妻子,像是永远不会倒下的白杨树。
“抱歉啊,抱歉。”
“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向几人鞠躬,转身自己往前走了。
“老邓,你别管我们了。”
“我们自己走走。”
前面两个人互相搀扶着,顺着路灯的光亮往前走,没有再去管身后的所有人。
老邓又给车主发了烟,“对不起啊,今天耽搁太长时间了,真不好意思。”又对着旁边的经理道谢,“谢谢你帮我们留意,真是太谢谢了。”
大堂经理也被哭得有些难过,她觉得自己太着急了,让两人白跑一趟,还害得人家空欢喜一场。
“没事,我不是还没有帮上什么忙。”
她真觉得自己没帮上忙。
“我还是留意着,说不定哪一次就真的找到了。你也劝劝,让...”剩下的话怎么说都觉得太过于轻松,女人只叹了口气,摆摆手回了酒店。
等两人都走了,老邓赶紧去开车,要是让两个人走,走不到的。从平安招待所到慕士塔格,开车都要二十多分钟。
他刚发动起车子,前面慢慢走路的两人突然一闪消失了一会儿,正要停车查看,老王猛然间从人行道冲出来,一直以来坚强的男人哭得看不见前方的路,他扑在开着车灯的这辆车上,跪在带着层灰土的桑坦纳前,眼泪混进口腔,嘶哑出声。
“报警,我要报警!”
终于。
王今平,救了他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