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的血从脑袋流出来,陈朵的眼泪也淹花了银灰色的眼妆。
二十岁的女孩还是害怕了。
他收拾的残局,带人上来看见陈朵有些无措地捏着裙角,心里不知怎么就冒了火,将人拖出去狠狠揍了一顿。
当时怎么想的呢?
大概是:
滚尼玛的,
老子弄死你。
后来,陈朵还是化着烟熏妆,只是那不再是她的伪装,俨然成了她的血肉,进入了骨髓。
她主动找上他,好像变成了在这里沉沦的无数女人一样,依附他,讨好他。其他人都说陈朵用两年时间成了这乌市最大的卡拉吧的领班,是因为和他这打手头头有一腿,说她浪荡又肮脏,早就没了刚开始的干净与清纯。
可她从不解释,也从不因为这种言语崩溃自艾。
只有他,只有他知道,肮脏的是他,低劣的还是他。
陈朵还是那个,什么都打不到的坚韧姑娘。
看着眼前涂着红唇的女人,他突然间就想,要给陈朵买个房子,买个大点的房子。
房间要大一点,窗户能包容一大片的阳光。
明亮和温暖才该是他的陈朵。
跳舞的陈朵不知道刘虎的想法,只是将自己的一切不爽发泄了出来,等音乐停了,像是力竭,没点儿形象地躺在榻榻米上。
“啊~好爽!”她喘着气儿,脸上冒出点细汗。
刘虎坐在一旁,掏出张纸轻轻擦着陈朵的汗。
院子里人慢慢散去,留下了没几个人用餐。
厨房里飘出香气,杜明军和王今平坐在院子的板凳上纳凉。
今天玩得最尽兴的属陈朵和王今平。
王今平从没有跳过舞,更不要说和这么一群人,他第一次真的体会到千年之前古人的情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第一次没有任何原因的享乐让他忘乎所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原来只是因为水果香甜就能跳舞,因为收成好歌唱,能够因为心悦一个人而直接地表达,也能不管不顾地喝酒。
原来人生还能这样过。
没有束缚,只是因为“想”。
刘虎给陈朵擦汗,她没有避开,拿过旁边的酒杯,稍微抬头,胡乱吞了下去。
杜明军抱着弹拨尔,随意地拨弦,院子安静,带着浓郁又让人沉迷的烟火气。
陈朵闭上眼,像是在逃避,也像是在坦白。
“我妈是个坐台的。”
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喝了酒,她就是在这时候说出了口。“小时候,”她停了停,不管其他人听没听见,语气里带着回忆,“大概是五六岁吧,第一次见晚上家里来人。”
“一个身上沾着工地上土,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看起来很老实的男人。”
陈朵的声音不大,屋子里炒菜的声音掩盖着,只有这一方的人听见。
“他明明进门的时候带着无措,脚步好像也有些迟疑...可是我妈推着我出去的时候,我还是看见那个男人开始解裤腰带。”
男人女人的调笑声,迫不及待地衣裤落地的声音,女人的叫声,像是尖刺一样,让她大脑轰鸣,眼前的蓝绿色门失了颜色,眼前闪过每天被母亲支走后回家的奇怪味道。
四开的窗户,带着汗液的发丝,脖子上的痕迹...
那是她第一次明明白白知晓,邻居家孩子眼神中的恶意和鄙视从何而来。
”然后我就哭着和我妈吵了一架。”说到这儿,陈朵笑了声,为自己的幼稚。“哈哈,我还试图说服我妈别再做这事了,可我妈打了我。”
她妈说:这样来钱快多了,你知道个屁。
“然后她就不再收敛。之前还会收拾一下现场,后来她甚至带着人去了我的房间。”
其实也不能说是自己的房间,因为小小的屋子中,她和她妈中间拿着屏风遮挡。
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她眼中带着不解和空洞,“我觉得恶心,我恶心得想吐。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带人去她唯一的容身处,为什么要阉割了自己在那个家唯一的一点干净地方?
那一年,十四岁。
她跑出家门,眼泪带着鼻涕,扶着大树往出吐。
好脏。
她...她想逃。
不知生父,母亲不慈,十五六岁辍学进了卡拉吧当服务员,承受的,承担的不知道要比平常人多多少。
她早早见识了昏暗浪荡的成人世界,在卡拉吧里面看过的也不知多少,以为着世界其实早就烂透了,突然间发现并不是。
其实还有很多人在幸福着。
像是事业有成的杜明军,平凡单纯的王今平。
她对房子的执念从十四岁到了二十六岁。
执念越来越强,推迟又推迟消磨她的耐心。那些有人生来就有的东西,却是她的镜中花,水中月。
“女孩子要自立,要靠自己。”
“为什么要去求别人?”
对啊,他们多么高尚,高高在上地教训她,带着些理所当然。
可为什么不能利用男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没有人教她,那她就从看到的学。
物为己用,不是吗?
难免动了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