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到,伊祁淮打断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听,也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听,而是这个城与苍舒雀有关,他无法确定苍舒雀的心理。
单于明心内心狠掐自己一把,差点犯错影响他人。
“还有其他人,我先走了。”她没时间再聊下去,匆匆离开了。
苍舒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应了两声。伊祁淮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神色,见真没听出什么也就安了心。
地面开始晃动,连车里也都开始站不稳。苍舒雀侧头看向车窗外的二次伤害,切实感受到本已凄风寒雨的城再度变成一摊废墟,好似一个偌大的垃圾场,是文明的终止地。
他看着这幅景象,竟也闪出了泪花,转瞬即逝。
余震持续了三分钟,这个世界也出现了有声和无声——耳畔回响落地平安之人的痛哭流涕和烟尘满天的死寂。
大雁飞过,可为什么感觉春天结束了。
苍舒雀深吸一口气,又平静地吐出。他继续跟着伊祁淮救助伤者。人手紧缺,他们各自分开工作。
一位中年妇女坐在地上,活像一个哭闹的孩子。她的头发明显染过,偏粽,发根还有新长出来的白发,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泪水浸湿,黏在脸上。她哭得眼睛都睁不开,睁开也是一片朦胧,只能看见睫毛糊在下眼。
她的腿被绑好了绷带,不流血了,但苍舒雀还是想为此驻留。
他蹲下,神色说不上来的复杂,只听那人自说自话,嘴里东一句女儿西一句家人。
“菩萨我的女儿才十六岁!我的孩子还这么小,不公啊!你还有多好的人生,你才考上心仪的学校交到这么多朋友,你每天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学,大家学你就不得不学。”
她抹了把眼泪,鼻涕却还流着:“你还没吃晚饭呢,叫你吃饭还和我吵架,”她愈发伤心,猛捶地三下,沙土也嵌在她大拇指的长指甲里,“不吵了,再也不吵了。你去哪玩了?现在还不着家,晚饭也还没吃。”
她抽了口气,鼻音浓重:“好歹吃完饭再走啊。”
苍舒雀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拍拍她的肩膀离去,虽然并没有见效,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了。
大爷盘腿坐在石头上,看着苍舒雀走来,问道:“干什么?”
“你的右手臂还在流血。”苍舒雀拿出纱布,开始处理伤口。
想象中的挥手闪躲并没有出现,大爷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他看着远方,又听着耳边嘈杂的人情世故,道:“我家没了,孩子也没了。”
苍舒雀“嗯”了声。
他说不出好好生活的话,他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比他苦多了。
大爷无力道:“我活了这么久也就弄到了套房子。”
他说话声断断续续,又道:“因为这套房子欠了好久的债。”
苍舒雀默不作声,对方也没再传来声音。
苍舒雀看着他望着天空发呆,包扎完后又走向其他人。
看起来三十岁有余、大腹便便、还穿着一身土灰西装的男人举着手机,对着手机另一头的人陪笑:“我这里出事了,那个截止日期不是还有一年吗?”
“延长这种事面谈,我还提心吊胆怕你死了,钱你借也给我借到手,先把我的还了。”手机里传出了更低沉的声音,他语气不耐,似乎很怕对方跑路。
男人注意到了苍舒雀,尴尬的冲他笑笑,继续回复手机里的人:“大家都不容易,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体谅……”
“不行!行了你也别道德绑架我了,有这个时间不如找人借钱,没什么事挂了。”还没等男人说话,对面就已经挂断了。
男人沉默半晌,自己也挠了挠头,似乎是为世间人情冷暖开脱,他牵起嘴角问自己:“……我道德绑架了吗。”
也许是疑问句,也许是陈述句,也许是对自己的怀疑,也许是给自己的安慰。
喜怒哀乐,世态炎凉,人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