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甄嬛不对劲的时候,正是康熙六十一年的九月,皇帝病重,胤礽几乎离不得皇帝身份,富察容音要忙的事也很多,发现甄嬛有些不对劲,也只是吩咐人仔细看着,别让甄嬛在这个紧要关头闹出什么幺蛾子,影响王爷大计。
容音想出个好办法,让妾室们都去佛前给皇上祈福,反正都关在佛前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容音想得没错,甄嬛芯子也清楚,这时候不能正乱,一是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有人敢生乱,记忆中那位杀伐决断的毓亲王绝对不会纵容,二就是她的想法现在也只有她的夫主登上皇位才有可能实现。
因此,她乖乖在佛前念经,绝对不敢生事。
容音也因此放下心来,把心放在外面,诸王公贵族的亲眷那里。
皇帝的身体越发不好,无论是他还是他周围的人,都知道皇帝大限将至。但他们谁都不敢和皇帝说这个实话,皇帝也心知肚明,不愿再听这些话,只把胤礽叫到身边,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都教给他。
再不就是让人把永琏抱过来,听着永琏童言童语一阵儿,皇帝也能开怀一阵子,下面的人也能好过一点儿。
皇帝在最后的时日里,几乎顾不上揠苗助长这四个字,也顾不上会在儿子那里落得什么埋怨,他出手打压了所有儿子,包括老四在内。只是在过后,他会暗示胤礽去施恩,要么以后施恩,要么就去和几个小叔叔聊聊。
前朝被折磨得棱角都平了的皇子们,都不想接皇帝的动作——翻过来覆过去几十年了,皇帝不累,他们累了。
而刚进入朝堂,以及未进入朝堂,心机还没有锻炼出来的皇子们,刚开始的确愤懑不平,却在得到暗示后,有些感动。不管前朝的哥哥们,皇帝对他们还算是慈父。
皇帝也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他也知道,皇孙弘晖手段了然,假以时日,他会成为一个比自己还要果断的君王。但这份果断如果对着自己的小儿子们,皇帝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他看得出来,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毓亲王不喜提笼架鸟的宗室,不喜四处惹是生非的八旗贵族。
皇帝都想象的出来,新君继位后,磨刀霍霍砍向八旗和宗亲的样子。
皇帝不想去管,他也管不到自己死后的事,何况削弱八旗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年幼时,权柄为八旗贵族所把控;青年时,围剿葛尔丹,他们拥兵自重,生怕自己的势力受损,不听从他这个皇帝的命令;八旗贵族,远近宗亲,他们在皇子之中调三斡四,恨不得他们父子反目。
而皇帝也是在年近花甲时才知道,自己倾注全部心血的继承人是被那群蝇营狗苟之辈害得失了命。
皇帝年老是温和了些,但不代表他会放松对权柄的掌控力,他是想要史书上有个好名声,但不代表他不会给自己的继承人扫清前路。
这是一个帝王该做的事。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他人他管不了了。这几个小的,好歹有个自知之明,都当富贵闲人养着吧。
余晖照进屋子里,映得屋子里金光灿灿,皇帝忽然来了兴致,令人推开窗户,他靠在窗框上看着落日,直到那太阳收回最后一丝光芒。
皇帝脸上也没了光芒。
在侍从的搀扶下,皇帝回去歇息。等侍从都退下后,皇帝也不在意守夜的人,把陪伴自己一生的短刀握在手里,仿佛这样他就还是当年那个跃马扬鞭的青年天子。
他要带着这把短刀进棺材……
这一晚过后,皇帝忽地病重,就好像他的生气如同傍晚的夕阳一样,坠入黑暗。
再耀眼的太阳,也有西坠的时候。
太阳第二天可以重新升起,但人不会有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闭上眼,坐在龙椅上的就是另一个人了。
皇帝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中。
他对待朝臣及侍从的态度也越来越差,像是脾气差一些,发顿脾气,他就能减轻恐惧一般。
某日,皇帝从昏睡中醒过来,命人把永琏抱过来。永琏虽然还小,但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大人们之间的焦躁,被抱过来也只是蔫哒哒地团在乳母怀里。
若是平时,皇帝肯定会亲手抱来曾孙,但是如今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只能让乳母把孩子放下,他拿来玩具和孩子一起玩了起来。
永琏是个聪明的孩子,皇帝教他解孔明锁,到他手里,几下就能解开。当然,解不开的,都被他摔碎了。摔碎了,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解开。
永琏解开孔明锁,兴致勃勃地递给皇帝,皇帝微笑着接过,一边摸着曾孙的头,一边夸奖道:“永琏真聪明。”
“聪明,聪明!”孩子小,也知道聪明是好话,看见长辈心情好,胆子又大了些,“乌库玛法,永琏吃肉肉!”
皇帝自是无可无不可,小孩子想吃肉而已,那就让御膳房把肉剁得碎一些,既能照顾小孩子的牙口,又能让小孩子解馋。御膳房做不到,那就说明该换人了。
皇帝看着小孩子咧开的笑脸,心情也好了一些,当天下午就把胤礽当初的课本拿来,他教孩子读《论语》,只把孩子读得昏昏欲睡。
皇帝见状,换了一种方式,他开始给永琏讲故事,讲一些孩子爱听又富有道理的故事。一老一小其乐融融,皇帝的心情好了很多,等晚上毓亲王过来,三代人一起用膳时,皇帝看着那年轻的父子俩,忽然想到了一个词:传承。
从他到弘晖,从弘晖到永琏,四代人,弘晖是他教导出来的,而永琏是弘晖的嫡长子,将来只要不出意外,弘晖的位子将由永琏继承。而永琏,肯定是要由弘晖亲自教导的。
就看这孩子重视嫡长子的劲儿。
他和弘晖之间隔着一个胤礽,胤礽虽然早早就离开了,但他在自己的生命中划下了深深的一道,也贯穿了他、弘晖、永琏这四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