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当弘晳朝普奇等人下手的时候，保泰和雅尔江阿他们就一起议论过。皇帝就是想给他阿玛报仇，也曾议论过八阿哥的胆子可真大，真是匪夷所思，除夕夜刺杀太子，这不是在先帝的底线上来回地跳跃吗？起码也得等到他们父子再起疑心之后啊！

他们当时都在说八阿哥脑回路异于常人，但是满都护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几人茅塞顿开。

他说：“先太子死得还真是值，拖下来多少人，又上去多少人！”

他儿子也因此得了先帝怜惜。

当时，保泰心里就有一个奇怪的念头，那个小太监真的是八阿哥的人吗？八阿哥当时那个境况，真的有能力把手伸进皇宫？

会不会是……先太子故意的呢？

那么，先太子真的会拿自己的命来做一切吗？

换作是自己，保泰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做。

现在他也想在皇帝心里刻下一刀而已。想看看当年的皇长孙崩溃的模样——一心为父报仇的皇帝，若是知道害死他父亲的就是他自己，那该多有趣啊！

& & & & &

弘晳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潺潺，待看到身边守夜的小太监焦急的脸，才完全醒过来，这是毓庆宫，不是景山果园。

小太监焦急万分地去传太医，被弘晳阻止了。他说：“不过是个噩梦，你去给朕倒杯热水，朕缓一缓。”

小太监一边倒水，一边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把皇上吓成这个样子。

弘晳缓缓心神，只觉得刚刚那个梦荒诞离奇又充满真实。

他被革爵圈禁了，还被改名叫“四十六”，因为那年他四十六岁。在景山果园圈禁三年后，于一个冰冷的夜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满心的愤懑与绝望。

和现实截然不同，梦里登上皇位的是四叔，阿玛没有死在康熙四十八年，而是于康熙五十一年再度被废，死在雍正二年的冬日。

若他说出去，旁人肯定以为这是怪梦，可弘晳于梦中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股绝望。

梦里的自己在闭眼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满眼心疼的阿玛。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白日听了保泰那样诛心的话，晚上就做了这样的梦。

弘晳在继位以后，就彻查了当年的案件，甚至命人再度询问圈禁中的八阿哥。八阿哥的回答十几年都没有变，他承认找刺客刺杀太子，但不承认宫里那件事。

弘晳几经周折，终于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阿玛是为了他、为了弘晋和噶卢岱，以命相博，为他们铺了一条路。

想明白这点的弘晳，如坠冰窖。

当时他坐在扩建的毓庆宫书房内，如芒刺背，忍不住站起来看外面——四四方方的宫墙，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塞北江南，看不到阴谋诡谲。

也看不到这宫里几乎人人都想他阿玛死，人人都想欣赏他于泥泞之中挣扎……

无人愿他活，无人愿他如朝霞灿烂。

蓦地，弘晳忽然想起弥留之际的帝王，他问他：“你可还记得你阿玛？”

他答：“臣未有一日忘记自己是纯慧太子之子。”

帝王没回答，只是眼角有泪滑落。

裕亲王保泰被革爵两个月后，弘晳追封生父纯慧太子为孝慧皇帝。

& & & & &

弘晳在位二十一年，传位于嫡长子永琛。禅位大典后，他带着妻妾去往西花园居住。弘晋一看亲哥都不干活了，他也麻溜递折子去园子里，把儿子扔给新帝干活去。

永琛当皇帝的第一天，“看见众卿整整齐齐，朕分外高兴。”

众臣：“……”

皇上这口头禅用了二十几年了，就不能换一个？

事实证明，永琛用了一辈子。

他驾崩那天，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儿子们，“你们都在啊，整整齐齐，朕真是高兴啊！”说完，就驾崩了。

爱新觉罗永琛，睿宗皇帝。正史称他励精图治，四海咸服。野史称他是强迫症患者，他的扇子上有四个大字“整整齐齐”，这四个字不但很有名家风骨，还排列得整整齐齐。

现在还在博物馆展览，有一回还荣登最不像文物的文物的榜首。

还听说，他在位时，宫里举行宴会，不但菜盘子，连切出来的肉、摆放的鸡蛋都是整整齐齐的。

睿宗皇帝，史上最有名的强迫症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