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苍白、阴冷,浸透了血的旧木头,在嘶嘶诉说着暴雨夜闪电劈落留下的亡者之声。
那些声音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哪怕早就结束见面到了如今。
克里已经在短短的一个星期内把自己牢牢地栓在了这座城市。如同一只软木塞堵住酒瓶,如果不费点力气,解脱的唯一方式是把瓶子敲个粉碎。
他逐渐学会了在自己工作的区域,诸如屋顶啊、下水道啊、或者正常一点的街道上跑酷。蹲在三十七楼的天台上看哥谭的灯光——看公园街的红色霓虹、钻石区的粉蓝交织、亚当斯广场上时新变幻的电子广告牌。
怎么躲警方飞艇的探照灯已经烂熟于心,哪怕才上任两个星期,他以不正常的熟稔在做这些事,每一天都更加怀疑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哥谭人。只有在这座腐烂和光鲜同一时间疯长的舞台上,他才呼吸得如此畅快。
“酷~我喜欢我的专属电子彩虹。”
剧作家毫不吝啬地为他所用,收取的费用大概赊在未来。现在的克里代号“魔法师”,是他家老大手下一个不算无名小卒但也只是个高级打手外加私人快递员的小弟。
他的黑风衣在秋日的寂寒风中朝后狂舞,很不幸这个观赏夜间灯海的最佳鸟瞰点是个风口。
装模作样张开看起来细瘦无力的双臂,也不知道这人下一秒是要倒下去享受从三十七层高空坠落,还是单纯在做出抱揽城市、碾转鞋跟、在楼顶边缘拉着哥谭跳华尔兹的神经举动。
推开天台门把那缺了油的轴摇晃得咯吱作响的小弟甲乙丙甫一登场,就见到这么一幕。
“C,今天得去趟酒吧。”
“CC~你的利培酮来喽。”
克里黑色微卷的头发已经留长,现在很夸张地用红色的礼物丝带打着蝴蝶结,扎成个低马尾甩在肩上。
他的黑风衣里意外地穿着很暖和的高领毛衫,一层又一层的保暖让他看起来就像住在乡下早早就怕冷的老外婆,有点镜头拉进瞬间掉价的感觉。
剧作家化作了一只礼帽,虽然那只礼帽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见,但还是非常恶趣味地时不时就从漆黑的影中爆出一只金色的眼球,又俶而消失。
因为那顶别人看不见的、永远缝在他头上的黑礼帽,没有人能够看清他帽檐阴影下的脸。哪怕用手电筒直射,那里就好像生了团会吸光的黑洞。
……大概也是因为这份惹人遐思的神秘,原本平平无奇从没有过女人缘的克里,现在被自己手底下三个小弟中唯一的女人每天甜蜜地喊着诡异的昵称。
影射他有精神疾病的女人好像叫安,虽然她经常换名字,克里完全没心思探讨这家伙的真名叫什么:“酒吧?”
红唇如焰的女人理着齐耳短发,唇钉在灯河间反着不知哪道霓虹的光:“正义啤酒联盟~”
他走过来,靠近前,这时候才感觉到这个远远看胳膊可称细瘦的男人个子够高,把那件长风衣撑得板正。莫名能看到有点消瘦显得病兮兮的脸颊的轮廓,可五官是永远神秘模糊的。
身上没多少肌肉,但就是给人一种浓烈地、随时都会从口袋里掏出手丨枪胡乱扣动扳机的恐惧感。
“那走吧。”
他说话做事的语气和风格反差地透露着温文尔雅四个大字,对比强烈的割裂感就这么共存在他身上。
“CC,昨天你和老大单独面谈,那声枪响是怎么回事?”
安的性格从这句话里可窥得一二,女人保持着亲近但不亲密的距离,抱臂走在克里身侧最近的地方,厚底鞋跟敲在地上当当响。他们一齐下楼,安厚着脸皮挤过去和他并排,小弟乙丙就跟在后头盯着两个后脑勺。
“你知道吗,哥谭失去死刑的那天之前,黑门监狱高台上的绞刑架,被一道闪电劈了下去。”
从昏暗的楼梯间步出,克里就走到了几人的最中间。他们沿着街巷而过,步履一如平凡的过路行人,只不过专挑偏僻安静的阴影,仿佛老鼠成群结队。
安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她偏头盯着自己的直属老大,他带着一行人走在去见顶头上司的路上。
黑风衣让他几乎整个人都融在了哥谭的夜里,毫不怀疑这家伙会在下一秒变成一滩漆黑的墨水流进下水道。“魔法师”不止一次表演过他那鬼魅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