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没有回你,少见得陷入沉默。
你疑问地看过去,发现他正望着你出神。
姜黄色虹膜中掺着一点黝黑,失去了冰冷,却带着茫然甚至说得上无措的情绪。
怎么了这是?
你摸不着脑袋,又叫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又恢复本来的模样,抱臂靠在墙边,淡淡的哦了一声。
他说:“你走吧。”
你眨了眨眼,走到他面前停住说:“探戈,你知道你因为以前的事恨我。”
他看着你没说话。
“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要报复我,我不会再还手。”
一片沉默中,他开口道:“为什么退学后就不跟我联系了?”
“……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留校察看意味着监视,如果你再联系他,那么他也会被踢到人间。
更重要的是退学后的一段时间,你陷入对探戈的愧疚中,混混度日,整日都在想他会怎么看你,也不敢去联系他,甚至抛弃了以前的联络方式,周转各个人类城市。
他也懂,却嘲讽一笑:“胆小鬼。”
在你还想说话时,他侧身拒绝了。
“你走吧。”
“别说了。”
你抿唇,心情复杂。
哪怕回到人间,那股烦躁仍在心中挥之不去。
魔药室。
探戈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了。
他如雕塑般的身形动了动,拿起桌上满满当当的药剂。
纯度出乎他意料的高。
看白猫吐火时,他回想起过往来。
那些他从未对外人倾吐,被他深深藏于脑海的回忆。
魔药室的书乱摆,药材乱放,周遭混乱。他刚做完任务回来,看见满室的狼藉,无奈地向大缸吐火的少女说到:“我不收拾你也不收拾?”
白猫不喜人形,也就在炼药为了方便时会变。她坐着,又高又长的马尾落在地上,一边吐火一边摇着扇子吹脸,听了他的话也不吭声。
直到结束,她才转过身,看向弯腰收拾的他,带着讨好明媚的笑。
“哎呀,就麻烦你啦!我下次一定收拾。”
少女的声音彷佛就发生在现在。
他蓦然回神,看着空荡荡而规整冰冷的房间,握紧药剂。
久君最近心情烦躁得紧。
一天早晨,上班路中的他看见正滑着轮椅,奋力往前走的少女,几步上前,站在轮椅后推动,协助她上坡。
她吃力地回过头,抿唇羞涩一笑:“谢谢。”
他微微勾唇,礼貌地回应后,神情淡淡,恍惚地想着许久不见的白猫。
在来到厂里时,一直沉默的少女问道:“久君,你找到你的猫了吗?”
他的神情明显暗下来,沮丧摇头。
流浪过的猫跟家猫不一样,就喜欢到处乱跑,他干着急也没用。
可是……
会不会绝育就不那么喜欢出去跑了呢。
他垂头,神情看着有些抑郁。
天色沉沉,是暴雨将至的前奏。
久君走在高墙下面,神情心不在焉。
轻巧的脚步声突然传来,他寻声抬头看去。
那是一只白猫,正朝他扑来。
他睁大了双眼。
由于大雨,工厂暂歇一天。
8.
你喵喵叫着,尾巴亲昵地缠上久君的手腕。
久君由衷笑了,把你抱起来,把头埋在你柔软的肚子里,半晌,慢慢地抱着你走向破旧的房子。
你睡在久君床上,打着瞌睡。外面暴雨突下,哗啦啦地打在屋檐上,阴潮的湿气渗透房屋的每一个角落。
久君离开了床铺,走动的声音从地面传入耳,你冷的蜷缩起身体,突然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轻飘飘地扫过你的鼻梁,你打了个喷嚏醒来,看见探戈离你极近,眼神孤傲。
你问:“你怎么来了?”
探戈甩了甩尾,漫不经心道:“哦,你走时我忘记告诉你了,一个月后的祭月礼你一定要去参加。”
你并不是很喜欢凑热闹,与其参与你更喜欢旁观,如果他没要求的话。
“好吧,还有吗?”
探戈看了你一眼,垂头吐出一瓶药剂来。
“这是蚀骨剂,你现在能力退得厉害,回去时一定会被揍得很惨……你用这个威胁他们,就会有效避免。”
你瑟缩了下:“一定要参加吗?”
掌心中温热的温度让你寒战。
他颔首:“必须,参加这次祭月礼后,你的毛发就不会再这样灰扑扑的了。”
?
为什么你听不懂?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吗?
“你能说得更清楚些吗?”
他瞟了你一眼,跳下床,只留下一句就走了。
“你会感激我的。”
探戈走到房门口,脚步一顿,敏感地抬起头,看见了久君。
久君看见一只黑猫从屋内出来也很惊讶。
两道视线相碰撞。
不一会儿,探戈收回打量的眼光,高傲地扬着头,迈着一字步离开。
在等待中,祭月礼来了。
如探戈所说,你拿蚀骨剂吓退了一帮想跟你打架的猫,戴着白色头巾来到祭拜现场。
在这里,你看见了小花它们。
它们化作了人形,个个古灵精怪的,要不是一看你就热情地让猫招架不住,你都认不出来。
“够了够了,孩子们!”
你小小的猫身被它们三围住,惨遭它们的手掌蹂躏。
一直玩到祭月礼仪式开始前,它们才变回猫,你一只一个爆炒栗子,气呼呼地远离了她们。
它们对你做表情,嘻嘻哈哈地融到跪拜的猫咪群体里去。
主持祭月礼的祭司是探戈,他先是环顾了人群,瞟到你的方向时才收回眼。
低柔的嗓音倾吐魔咒,站在高处的黑猫举着烛光,周围的黑暗元素在凝聚且蠢蠢欲动,台下的猫咪们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倾听祭司的指引。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的心在这离奇古怪的语调中在加快,在兴奋。
“啊啊啊——”有猫的惨叫传来。
陆陆续续。
你无暇顾及,因为……你也在叫,浑身一阵剔骨般的痛,好像有什么在从你的脊髓中抽离出来。
费劲力气睁开眼,你看见所有的猫身上都散出黑色的烟雾来,但那些烟雾并没有消散,而是被引向高台中央的黑猫。
隐隐约约中,你看见探戈咬牙流汗,脸色惨白。
他这是……!
逼出来的所有诅咒都涌进了他的身体!
你脸色泛白。
在台下猫咪欢快庆祝时,你快步跑向高台,接住那摇摇欲坠的黑猫。
他的全身都被密密麻麻的诅咒笼罩,看得你鸡皮疙瘩起一地。
新的仪式尚未完成,在其他小祭司过来扶时,你气得向他们直喷火。
他扯了扯你的衣服,虚弱说道:“你的诅咒已经没了,快走吧。”
你眼泪流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闭嘴!”
你带着他飞快地离开祭月现场,背后传来西奥多气急败坏的声音。
“苏圆!你又来捣乱!”
9.
黑猫的毛发变得枯燥,他躺在床上虚弱地咳嗽着,听得你心烦。
你化作人形,坐在地上吐着火,一边按照书上写的流程放药。
他的手在扯你的头发。
你眼皮也没抬:“马上就好了,你再忍忍。”
他没说话,你也没说。
等熬好药后,你喂他喝下去,看到诅咒的符文稍浅淡些后,紧张的心才平稳下来。
身体有接近全族猫咪的诅咒,早变成了诅咒的容器,哪天他撑不住就立马暴毙而亡。
你一抽鼻子,转过身又熬起药来。
“别浪费魔力了,我早就想到这一天。”他冷不丁出声。
你咬唇,半晌才开口:“为什么会想到帮别人转移诅咒?”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疯子才会做。
为什么?
他一阵恍惚。
“总想着,要是有猫死在人类的手里,就太惨了。”他幽幽的开口。
可笑的是,他的想法是在她退学后才产生的,然后疯狂地投入实验研究。
当然,他才不会告诉她有关他的真实想法。
“可是你都没问过我!”
你情绪有些失控,理由是什么你自己也不知道。
明明你才是占便宜的那方,搞得好像是你失去了什么,可越是这样想你就越憋屈难过,内心酸涩。
“我也没有问别人!”探戈突然生气吼道。
你眼眶一下红了,静静地坐在地上,重复吐火。
静默中,他歉意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你看向他:“这句话应该我来说。”
在退学后,你一直想跟探戈说声对不起,想让他过得好一点,更想给他发个信息聊聊天,然而每次隐秘的冲动平静后,你又开始新的流浪。
“可我不想听。”
不想听不想听,你什么都不想听!
你愤愤想到。
沉默半晌,你问道:“有没有彻底去除诅咒的办法?”
他摇头:“诅咒必须由下咒本人才能解除,不然只会转移。”
谁会去天上把那什么远古人类请下来啊!
你哀怨叹气。
“你变了。”他突然开口,“你以前从不会叹气。”
你瞟了他一眼:“你也变了。”
他微微一笑,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里:“是啊,我们都变了,已经回不去了。”
那些鲜红的记忆,仿佛已经厌倦了反复观看似的,逐渐失去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