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合上,隔绝内外两重。
门外,春光明媚。立于院中的朝臣面色凝重,各怀心思。好好的春日宴,竟生出如此变故。齐大人猝然身亡,而宴会主人成了风口浪尖的中心。与八贤王并立廊下的几位臣子,或拂袖静立,或抚须沉思。朝堂之上,他们政见相和共谋大计;此刻风波乍起,他们亦未退缩,以无声的姿态表明立场。而那些与之政见相左的大臣,则三两成群,低声交谈,时而警惕看向内室。更多的人,只是沉默远远站着,不想牵涉是非纷争。
只有寇随之守在门外,神色平静,只等着一人出来。
门内,沉重压抑。尸体已被移至木案之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寒气。包拯双手背负,紧盯着尸身。飞燕站在包拯身旁,稍侧了身缩在后面,小心翼翼探头向尸体望去,却在视线触及那惨白的面容时又迅速收回。
公孙策自踏入房内,便不动声色跟在飞燕身侧。他是知道她的,嘴上说着要查案,莽莽撞撞冲在前头,一看到尸体便立刻打回原形,一头扎进自己怀中。他早已习惯了那样的飞燕,虽嘴上调侃几句,手却是将人抱得极紧。
可眼前的飞燕似乎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她站在包拯身后,探头探脑,小动作间仍透着几分慌乱,却再没有转身扑向自己。心如针扎一般难受,公孙策下意识地往她迈了一步,又靠近一些,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内心苦涩不已,喉头有些发紧,自己不再是她可以依靠的人了。方才寇随之于众臣面前字字铿锵,为飞燕据理力争,而他呢?却连一句为她辩护的话都未曾说出口。
他曾以为,寇随之不过是一个依仗礼教与名分束缚飞燕的人,将她困于深闺,用迂腐的妇道磨去她的棱角。甚至无数次在心底嗤笑,那个得了圣旨强娶她的男子,纵使占了丈夫的名分,也终究得不到她的心。然而,现实却如锋刃般割裂他的臆测。
如今的飞燕,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跟在自己身旁,寸步不离的飞燕了。今日,她与那人十指相扣,并肩而行,眼中透着让他不敢置信的安然与笃定。寇随之亦未如他想象那般以礼教约束她,反而在满堂朝臣面前,无视世俗目光,以言辞斥退一切非议,为她扫清荆棘。
那一幕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心头,让他无从喘息。那份毫不掩饰的支持,那种无条件的庇护,是自己从未给予过飞燕的,而那人却做到了。公孙策垂下眼,拳头收紧,指节泛白。他懊悔不已,懊悔当初为何要推开那个眼里心里都是自己的姑娘,懊悔刚刚自己为何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为她说话。
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涌起,终究是迟了吗?飞燕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有了一个可以挡在她身前的丈夫。而他,也早已经失去了为她说话的资格,如同一个局外人,连靠近一步都显得多余。
展昭畏畏缩缩躲在公孙策身后,一只手挡住眼睛,另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公孙大哥,想什么呢?就等你了!”
微微阖眸,公孙策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暂且压下。齐大人之死牵连八贤王,事关重大,此刻绝非他儿女情长徒增伤感之时。
“飞燕,包拯,我们开始吧。”
公孙策面色沉静,目光细致扫过尸体的每一处。俯下身,轻触尸体的手背和脖颈,闭眼感受肌肉僵硬,又取来细针刺入尸体的指尖,凝神观察血脉流止之态。
“嘴唇紫黑,指甲乌青,四肢僵硬,齐大人确是中毒而亡。”公孙策直起身,看向包拯,“毒性侵入极快,毒物应为剧毒之物,且服毒时间不久。”
“既已确认中毒,可有更详细的推断?”
公孙策略一思索,转而凝视尸体口部,沉声道:“毒发时间不久,若想进一步探明毒物种类,可查验口腔残留余痕。”说罢,侧目含笑望着飞燕,微微颔首:“飞燕,我打开尸体的口腔,你来协助我查探。”
飞燕缓步上前,神色有些不自然。强作镇定握着银针,手却仍是因惧意而轻轻颤动。公孙策瞥见她的小动作,心底一片柔软,轻声开口:“飞燕,有我在,别怕。”
飞燕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旋即移开,“我才没怕。”
公孙策目光一黯,未再多言。小心拨开尸体的双唇,露出口腔内暗紫的痕迹。飞燕屏息凝神,将银针缓缓探入尸体口腔,沾取残留之物再轻拈至日光下细细察看。
“口腔内残留物呈乌紫,银针轻变黑。包拯,如你所言,毒物极烈。”
包拯接过银针,低声问道:“飞燕,可能判断毒物为何?”
定了定神,飞燕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银针发黑,尸体血脉凝滞,唇间乌紫,毒性寒烈而迅速,侵蚀五脏六腑。结合毒发时间与症状,此毒应为紫乌头。紫乌头性寒剧毒,取自北方深山,毒汁一旦入口,顷刻入血,迅速攻心,极难救治。”
展昭避开视线不去看木案上的尸体,又缩到公孙策身后,“八贤王的宴席一向讲究,入口之物皆经把关,齐大人究竟是如何中毒的?”
包拯将桌上的酒壶提起,沉声道:“席间的酒壶我以令人第一时间收起,它们与齐大人中毒一事恐脱不开干系。”
公孙策接过酒壶,仔细端详片刻,目光落在壶口的一抹色漆上,“此壶所涂之漆,质地细腻,颇为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