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男人把他们领了进去,“你们随便坐坐。”
对于他的平静和坦然,耿童与解重楼对视一眼。
他们扫视一圈这间不大的房子,客厅很小,但处处都打理得当,婴儿床放在沙发旁边,孩子坐在床里,仰着头好奇地看着这两个陌生人,而大些的孩子趴在地上,摆弄着手里的玩具警车。
家里井井有条,电视柜下摆着一些常用药品。
这家的男主人应该就是宋岚的丈夫。
就在他们不解为什么这次的走访这么顺利时,男人端着两杯温开水从厨房出来,随手放在茶几上:“要问什么赶紧问吧,一会儿小孩儿闹起来,我可没空理你们。”
耿童见状,也不多绕弯子,坐在男人搬过来的椅子上,开门见山道:“宋岚跳楼的那天,家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男人摇头:“我家根本不可能吵架。”
耿童又问:“你和宋岚结婚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男人说,“我不在乎她和她前任未婚先孕,她就是很好,她是我见过的最坚毅的女人。”
解重楼:“坚毅?”
很少有哪个男人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女性。
男人道:“她是老师,经济独立,家里父母又都有退休金。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正处在人生的低谷,先是被男朋友骗了感情,爸妈又生病了......但是她很坚强,她拒绝我的帮助,一个人扛起了一片天,所以我喜欢她,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等一下,”解重楼打断了男人的肺腑之言,“你说,她认识你的时候刚被男朋友骗了感情?”
男人点点头:“宋岚其实很缺爱。她爸妈对她太过严格,导致她会被那个叫赵全的家伙骗得晕头转向,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她不爱提那些。”
赵全与徐英红离婚后位于东郊华府的房子彻底断供,而他一个赌鬼,又吸|毒成瘾,在又一次输光了钱之后再也没能力还清房贷,索性当起了老赖,偶然的一次机会,他通过麻友结实了宋岚——宋岚当时在第二小学当老师,班上有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学生正好是麻将馆常客的儿子。
宋岚家访的时候没找到家长,那个学生直接领着宋岚去了麻将馆,说自己父母都在里面。
后来宋岚找家长的次数多了,便认识了赵全。
赵全说他是做麻将相关项目市场调研的,把宋岚骗得团团转。
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在本案中并不重要,重要的事宋岚的死本身。
耿童:“所以她是毫无征兆跳楼的?”
男人点点头,眼神有些不对劲。
“既然是毫无征兆地跳楼,”耿童将银行的流水单放在桌上,食指轻轻叩了叩,“为什么你的账户上会突然多出一笔五十万的收入?而且这笔收入以每个月五万块的频率分期打进你的卡里,满打满算对方正好给你汇了十个月的款,十个月前,宋岚刚刚生下和你的孩子。”
男人语塞:“我......”
耿童静静地看着他:“你一个药厂职员,哪来那么多流水。”
男人坐立不安起来,支支吾吾的。
解重楼冷冷开口:“你和钱茂,或者说宋岚和钱茂,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解重楼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这笔钱?你是觉得警察查不到你们这一层吗,宋岚跳楼之后就死无对证了,是吗。”
男人紧紧咬着唇,半天不说话,婴儿床里十个月大的孩子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男人像是承蒙大赦似地,抓住一线机会抬眸:“我得哄孩子了。”
解重楼站起身:“我帮你哄——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然我们能一直上门找你配合调查,到时候看看是你更能忍,还是警察耐性大。”
说完他弯腰把婴儿床里的小孩儿抱了起来,站到门边去了,冷眼看着客厅里正在企图和警察对峙的男人。
良久,那家伙终于开口。
“我承认,我是想吞了这笔钱,”那人道,“但宋岚的死确实跟我没关系。一年前......有个叫钱茂的律师找到我们家,威胁宋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得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小心祸从口出。”
耿童将执法记录仪对准了他:“钱茂为什么找你们?”
“不清楚,真的不清楚,后来我问宋岚,她让我别多管闲事,有一天岳父喝多了,说宋岚的前任犯了事儿,正好被她撞破,所以......是赵全。”
耿童:“赵全?”
“赵全侵犯了一个女孩儿,宋岚当时不知道从哪儿知道自己被骗,一个人冲进了他在的那家KTV,这赵全也真是够不要脸的,”男人吸了吸鼻子,“他每次都骗宋岚说自己在谈生意,实际上是去KTV和那帮赌友消遣。”
安静的环境里,伴随着婴孩有一搭没一搭的哭声。
男人看向耿童,眼里满是怒意:“宋岚怀着孕,本来是去找他算账的,结果正好撞见他侵犯小姑娘。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宋岚离开了他。”
再然后,宋岚与现在的丈夫结婚,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
但是几个月后的第二年,赵全被起诉了。
耿童若有所思。
钱茂给宋岚家打钱是怕宋岚把事情说出去,那么估计也没少给张青青家好处,否则张青青不会推翻庭前证言并撤诉。
可......
宋岚为什么会自杀?
那段宋岚在赵全死亡前后出入小区的监控画面又指向什么?
31、
耿童淡淡地看那男人一眼:“宋岚跳楼之前有什么反常的情况吗。”
“她和平时一样,”男人说,“没什么反常的。不过,前几天她一直做噩梦,我问过原因了,她只说是教学压力大,缓缓就好。”
做噩梦,压力大?
耿童:“她生前有焦虑病史?”
“没有。”
耿童下意识看向电视柜的方向,看着那里还未被收起的药瓶,脑中的某根弦忽然被触动了,那一瞬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但最后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收起执法记录仪:“感谢你的配合。”
他站起身,目光与解重楼交汇。
解重楼把怀里的婴儿轻轻放回了婴儿床,那男人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丈母娘本来不让我说的。但你们走运,她今天出门了。回头,你们也别说这些话是我透露出去的,我也是人,我怕死。”
耿童淡淡道:“这个你放心。”
说完,他推开门,门外转了风,刮在身上有些凉。
和解重楼出去之后,他略显疲倦地揉了揉被风吹得发疼的太阳穴,嗓音有些哑:“几点了?”
“下午三点,”解重楼拉开车门,“还早。”
“这案子办起来倒不算慢,”耿童靠在座椅上,随手拿起扶手箱里的矿泉水拧开,“我想去趟市三院。”
解重楼:“那换我开,这里到三院有点远。”
耿童嗯一声:“行,路口的时候换你吧。”
“嗯。不过咱们去那儿做什么?”
“我想查查宋岚的就诊记录,”耿童说,“她家电视柜下放着的药是舍曲林,她丈夫说她并没有相关病史,我想可能是有意隐瞒,或者对此确实不知情,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弄清楚她跳楼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解重楼:“你觉得是有人胁迫她跳楼?”
耿童摇摇头:“胁迫的可能性不大,她家属收到了钱,她也确实守口如瓶,无论是钱茂还是赵全,又或者是背后的人,都不会在张青青撤诉之后还要赶尽杀绝,不然就太惹人注目了。”
“赵全遇害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她是第一嫌疑人,但现在她跳了楼,”解重楼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不对,她没理由杀人啊,从动机上看怎么着也是张青青家属的嫌疑更大吧,但人家都没去过那个小区,这案子可别被咱们绕进死胡同里了。”
耿童:“查,先是张青青纵火自焚,再是赵全遇害,又是宋岚跳楼,我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是谁要为了性|侵案死保赵全。
如果说张青青的事是个意外,是引起背后的人大动干戈堵张青青家属和宋岚家属嘴的导火索。
那么赵全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耿童深吸一口气,猛喝一口水,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我们现在还不能动傅强,刘三火既然是来投奔张东伟的,那他现在和王老四一起讨好傅强,只能说明张东伟也要有动作了——你先跟我去三院取证,在邢辰取得傅强信任之前,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解重楼了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