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苻不忍误好友前程,戏谑道:“方才提议不过随口一说。司马一职,其实我早已属意他人,幸好你知我心意,谢绝此事,否则一职两家当,我可就不好做。”
王蘅苦笑称是。
赵崇苻并未将他与王蘅的事告知第三人。可赵崇苻还是同王蘅疏远了。起初是因为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他与太子府的人有来往的闲话传出来,王蘅在太子府呆不下去,他也会遭人猜忌,是否对太子之位还有图谋。
时间一久,二人交情自然而然淡了。他只能越发寄情于喝酒、弹琴、写字三件事上。他不怪任何人,怪就怪他生于帝王家,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才能获得安宁。
“阿兄为太子本是理所应当,如今总算是拨乱反正。若非阿兄回来,愚弟心甚是不安。”
赵崇苻随即再饮三杯酒。
随即,心满意足的曾崇衍才对赵月华说道:“前三杯谢六郎,后三杯谢月娘。凡今之人,莫如兄妹,昔日我被贬,月娘依旧挂念着我,如今我回京,还得劳烦月娘送我湛恩寺一功。假以时日,为兄保证,月娘会是天下女子中最尊贵的一位。”
现如今,赵月华本就是除曾媓以外最尊贵的女子,这假以时日便是曾媓百年之后。众所周知,皇后地位高于皇妹。而皇妹的地位也不如皇女。皇妹虽是皇女长辈,若非皇帝特许,也是须向皇帝之女行礼的。曾崇衍这是先口头上给赵月华一个承诺。
曾崇衍说得似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目光灼灼地望向赵月华,许下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可赵月华看着一旁依旧笑意温软的卢妃,无论如何,她不会直接应承下来:“这话实在折煞月娘。且不说旁人,月娘之上必有阿嫂,月娘绝不敢越矩。”
赵月华面上恭敬,心里想的却是,她要的不止是女子中最尊贵的一个,她要所有人中最尊贵的一个。她信过很多人的承诺,这回她要信自己。假以时日,她会平和地告诉她的兄长:“月娘可以保证,两位兄长会是男子中最尊贵的两位。”
赵月华的话答得滴水不漏,未等曾崇衍反应,卢妃先出面道:“江州十二年,最该谢的便是月娘。我见识浅,也懂得教导子女务必记住月娘雪中送炭的情谊。日后,若有人敢对月娘无礼,便是对我无礼,我绝不轻饶。”
“多谢阿嫂,”赵月华举杯回应,见一旁的赵崇苻略显尴尬,提醒道,“六兄昔日身处漩涡之中,不便出面帮衬五兄和阿嫂,但也是日日挂念。今日,我们一家总算是圆满了。”
赵崇苻知赵月华提他是为了保全他的颜面,故而举杯敬向其余三人,自罚三杯。
喝到兴头上,歌姬唱到“回舟不待,归去越王家……”,舞姬跳至高潮,忽作静立,双袖轻拢于胸前,随即以右足为定急旋,长袖借势甩出,抛洒如云卷云舒。
曾崇衍的目光闪过一丝惊喜,瞬间消散并,没有异常举动,转而聊起下一辈,关切地问赵月华:“安王有意同我结亲。彤儿再过一年便至及笄,是该为她寻一位好夫婿。不过我毕竟离京多年,不知安王幼子当如何?”
赵月华心里狐疑,曾崇衍回京虽晚,但太子东宫怎么没有人去查安王幼子曾世禧。难不成是不信她与驸马不睦,所以会比外人了解安王幼子?
可赵月华并未驳曾崇衍的面子,也没多想,而是捡着她知道的答:“世禧入弘文馆两载,母亲就因他献上的诗赏过四回,我侍候母亲时,见过这孩子两回,算是翩翩少年、意气风发,只是性子是否有些急躁,说话有时容易失了分寸。”
说完,赵月华便沉浸在舞姬的表演之中,没有多说。
瑞露亭有流水自亭顶处的铜螭中顺房檐四方流下,垂落如珠帘,唯有宫中同太子府、赵月华的新公主府上有此景观。随着侍女轻摇团扇,暑气尽消,赵月华等人似置身深秋山涧,凉风习习。
可怜舞姬并无冰肌玉骨,不可能清凉无汗。尽管百戏台有槐树遮荫,歌舞姬无不热得汗珠微冒。
赵月华说的都是些曾崇衍了解过的,没有新意。曾崇衍本想再问些细节,却不想赵崇苻接过话茬,侃侃而谈:“世禧同我家二郎多有往来,我观他仪表不凡、有逸群之才,至于月娘说的性子急躁,我觉得无失大雅,谁年少不曾轻狂,世禧担得上一句后生可畏,同我侄女可谓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听六兄说来,若非你膝下无女,否则定要同曾家结亲。”
赵月华觉得赵崇苻过誉,不过她的确不认识曾世禧,想来能得赵崇苻如此喜欢,应当是有其过人之处,又见曾崇衍、赵崇苻二人已是满意至极,便也不再扫兴,随口打趣。
赵崇苻抚掌笑道:“哈哈哈哈正是。”
“那何不想想曾家女。曾家三娘妙漪与世禧是双胞胎,正与你家二郎年龄相当。”
赵月华只是随口说来,却不想曾崇衍、赵崇苻两兄弟神色晦暗,赵崇苻不语,而曾崇衍脸色变了又变,才道:“我记得曾家二娘入修文馆随侍。曾家女野心怕是不小。”
“不过是为国尽忠,正如王公大臣一般,阿兄何出此言?”赵月华忍不住出言反击,“所谓眼见为实。彤儿不过十三,明年便可入弘徳馆,观修文馆学士品行才华,这般亲身经历便可为兄长解惑。”
不知为何,赵月华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曾崇衍神色之际,窥见卢妃的眼神飘过一丝光彩,似乎不觉得这个提议是坏事,赵月华随口想的话,这时候多了一分底气,信誓旦旦地说:“有月娘,没人敢让彤儿在学馆受委屈。”
结果,曾崇衍勃然大怒:“月娘,休要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