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女儿在有兄弟的情况下,能从母家继承到的只有嫁妆。嫁妆多少还得看父亲、兄弟的脸色。家里若不在意女儿,可以按律法可只给兄弟聘礼的一半。
当家中无男子继承人,便称之为户绝,遗产才可由女儿继承全部。
除以上提及的法定继承顺序,律法允许立遗嘱继承,且立遗嘱继承可高于法定继承。
这几年,女子地位逐渐提高。
赵月华就听说南州有富商无嫡子,生前立下遗嘱,将大部分财产留给经商有道的女儿,两个年幼的庶子各分一成。
庶子的生母不满,告到官府要求追讨遗产。最后南州官府确认遗嘱乃富商所立,文书事先提交过官府,获官府加盖印章,遗嘱确实有效,驳回状告。
显然,江州燕家的家主忘了糟糠之妻的情分,只惦记美妾的小意温柔。
燕家主母不相信也不允许她自己心存侥幸,去对一个从小被父亲允许养在生母身边的庶子心存幻想,她只想到她的女儿们若无亲兄弟帮衬,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家母年事已高,怀胎生子本就不易,生产前就想好,哪怕还是个女儿,也必须变成男儿。她可以容许丈夫宠爱年轻貌美的妾室,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同夫君打拼半生的积蓄拱手让给坐享其成的人。最后……”
燕来是亲耳听她的母亲说的当年全貌。
她天资平庸,只能靠勤能补拙。
偏偏小孩儿贪玩,她幼时在读书上不如兄弟,不得父亲宠爱,但地位摆在那儿,除父母外都敬着她。就是当着父亲的面,母亲也护着她,但关起门来,母亲打得比谁都狠,母亲的泪流满面、棍棒的噼里啪啦换来的是她两三日的刻苦学习,很快故态复萌。
在她几次冥顽不宁后,她的母亲哭着道出当年是何等不易,让燕来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报答母亲生养之恩。
很多年后,燕来对“出人头地”一事起了执念,她的母亲发觉后以为是她的话误导了燕来,私下哽咽着劝说“来儿,阿娘到底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燕来没有怪过母亲,但母亲曾经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燕来心底。当刺久久拔不出,这刺就成了燕来血肉的一部分。
这是燕来头次向人袒露身世,哽咽到说不出最后一句话,是赵月华猜到替燕来补上。
“最后在溺死幼女,替换成毫无血缘的男婴和将亲生女儿伪装成男子外,令堂选择了后者。”
燕来沉默地点了点头。她很感激母亲留下她的性命,但她仍被母亲有杀她之意心震惊到,哪怕那杀意只有一瞬。
这次答完赵月华的话,燕来主动提起过往,似乎要把心中苦闷全部发泄出来。
“当官之路不过四种。命好的,考上的,买官的,有军功的。我的命不算差,可论起来家父第一个说不好,一心想儿子考取功名。师傅是前弘文馆学士,单论起来我的才学不差,科举考了三回,但榜上回回无名。虽有武举,我觉得和文举一样重视出身,不考也罢。”
“有传言,若有人脉向魏学士捐钱可以买个小官,但我第一个看不起,买了之后,这官场也没人看得起我。思来想去便是挣军功。往年只当学武傍身,弃笔从戎就又花了十年苦练武艺。家父家母不报希望,劝我打理家产,总归我在经商上有些本事。可我不甘心,恰逢盘州战乱,前线失利,急调各州兵力去往前线。我瞒着父母亲入伍,出生入死三年后总算如愿以偿。”
燕来一口气说完,眼里满是狂热。
赵月华耐心地听完,待燕来恢复平静后,问道:“那便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将军怎知本公主在成化寺的?”
“崇文馆学士请我等功臣入馆相聚,除和将军外,其余人悉数到场,席间遇到柳郎君。我有意同柳郎君攀谈交好,故意打听起您的事。郎君同我一见如故,说您无意结交臣子,但暗中提点我可来成化寺拜访。”
赵月华这才想起,前日瑾儿提及今日休沐,想宴请三五好友赏画圣佳作——《神仙卷》,《神仙卷》是赵月华才收来的真迹。往日,赵月华都会在场替瑾儿操持好宴席。瑾儿的好友左不过都是以崔大学士之孙、太孙为首的世家子弟,赵月华最熟悉不过。
但这次她因早就定好来成化寺,便只是请府中人帮着瑾儿办好宴席。瑾儿知道后也不恼,只是刨根问底问赵月华的去向。赵月华则是用一惯的借口,“同成化寺住持探讨佛法”。
“见面不久能得我家瑾儿信任,你也算是独一份,但今日之事便不必再同瑾儿提及,”赵月华微微一笑,“将军要的,本公主一定能给,也只有本公主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