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方是志得意满的太子赵崇苻,虽一身盔甲,但仍旧有难以抹去的书卷气,眉宇温和,仿佛从未参与过战争的样子。接着是老当益壮的统帅殷桓,年少有为的副帅曾鸣玉。
在不露痕迹地打量片刻后,赵月华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她最想找到的那个人——和音。和音作为军队里唯一的女将军最引人瞩目。在战事稍平后,和音只送过一封报平安的书信。
今日一见,赵月华发现和音身上有了很大的变化。和音从前就像一片湖水,大多时候都是沉稳从容的,但总会有起波澜的时候。现在和音就像一团寒冰,在彻天的欢呼声中,和音嘴角紧抿,眼眸低垂,似乎与世隔绝。
赵月华躲着曾媓,仔细盯着和音,多看了几眼。待赵月华准备收回眼神时,和音似乎感应到,向城楼上望来,同赵月华对上眼神。只一瞬间,和音身上的孤寂随着她眼底流露出的一抹喜色融化几分,但很快,和音在曾媓即将察觉前,收回目光,恢复波澜不惊的样子。
曾媓早已拟好圣旨,在早朝上正是宣旨,论功行赏。按捷报,曾媓先陆续提拔在此战役中英勇善战的士兵,一部分人在盘州、幽州、蛮州等地陆续就职,镇守边境。殷桓仍旧担任兵部尚书,封郡公。刺史宋言升任至蛮州都督,赐御诗。崔鸣玉升至右金吾卫将军,当朝臣注意到白发幡然的金吾卫大将军很是重视崔鸣玉时,想到金吾卫大将军已六十又七,还有三年将致仕后,崔鸣玉府上门庭若市。
而幽州都督常轻云,从三品大将军加封到二品镇军大将军,常夫人守城有功,一箭射杀蛮国将领,其名声传至京师后,孩童亦在传颂其事迹,曾媓破例封其为一品晏国夫人,随常都督镇守幽州。常家三代忠烈,曾媓需要他们,也放心他们镇守在外。同样,常轻云同其夫人在幽州多年,亦不愿离乡。
至于和音,她的名字总是出现在四年传来的每一封捷报里,曾媓想下令封和音为一品国夫人,却并无实权。曾媓的身心日渐衰老,都在提醒她没有必要做惹臣子非议的事。
赵月华在心中曾许诺过,让和音能有配得起她的荣誉。在赵月华看来,只有手握实权的将军才配得上和音的功绩。不过赵月华并不着急,她只是散播永王曾少容领军全军覆没的祸事,同时在街头巷尾宣扬和音等人骁勇善战的美名,一直到曾媓都听说百姓对曾家之厌恶。
曾媓派人去查传播源头,只知道是一群逃民信誓旦旦讲起前线战事,有说书人为博人眼球,整理前线故事,并在茶楼、酒楼声情并茂地讲述,一传十,十传百,继而传播开来。曾媓不能将传播这些故事人抓入监牢,一是涉及的人太多,二是这是事实。
这几年,曾媓致力于将她本人同酷吏划清界限。一个地位日益稳固、身体日渐衰老的皇帝,除了延年益寿,还想追求一个好名声。曾媓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衰老是不可避免的事实,死亡是似乎近在咫尺的关口。
曾媓必须考虑身后事,她想将好名声传给曾家,故而让曾家人参与战事中去,一场她自认为轻而易举便可取胜的战事。
可世事不尽如人意。曾媓现在反而要担忧她在世时,曾家的蠢货先将她的地位,她的名声置于又一危险境地,让她不由提心吊胆。
赵月华适时出面,宽慰曾媓:“阿娘,曾家确实铸下大错,但此役在阿娘的谋划下定是稳操胜券。只要战事平息,天下臣民必然归心。”
“话虽如此,我派去的大臣传来消息,且不论蛮、祁何时联手,此战开打确有曾家人压迫祁人的原因在。本想让曾少容挽回些颜面,谁知他不堪一击,再重创曾家名声。”曾媓的眼神陷入迷茫。
“只要阿娘在,曾家就不会垮。”赵月华乖巧作答。
“月娘,你不懂。还是有人盯着我,盯着我什么时候可以给你的兄长腾位置!”
“阿娘,二兄绝无此意。”赵月华赶紧替太子赵崇苻解释,虽然她知道曾媓并非真的怪罪于赵崇苻。
曾媓没有说话,而赵月华守在曾媓身边,沉思良久,终于道出:“儿的确听说过有庸臣难以理解阿娘良苦用心。依儿愚见,自阿娘登基以来,推行各类举措,我朝女子地位大大提升,劝得许多庸人迷途知返,弃暗投明。若阿娘觉得还有顽固之人,不妨再提高女子地位。”
“月娘可有想法?”曾媓对这话起了兴趣。
“不如就拿此战役来说,前有常夫人登城不惧流箭,同夫御敌,后有唤和音的女子英勇杀敌。事后的封赏,不如给她们一些实权,让所有臣子潜移默化中承认如今同前朝大有区别,这天下只有一个主人便是阿娘。阿娘担忧过物极必反,可儿提起的这些娘子个个都值得封赏,师出有名。”
赵月华的最后一句话让曾媓坚定想法:“老臣似乎忘了,这天下不只是男子的天下,更可以是女子的,更该是阿娘您的天下。”
曾媓盘算着:“常家执掌一方军权,没必要再出一个将军。这个和音倒是可用,身世清白,一腔热血,身为女子心怀大志,武艺高强,定能为我所用。”
最后,和音被提拔为左羽林军将军,是大应的第一位女将军。和音战功赫赫,无人不信服,前有曾媓登基,再有蔓儿当官,和音的权力并不突兀。
赵家老臣也深感无必要担忧。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女人,掀不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