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深秋。
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已落叶,在地面上层层叠叠,又被卷成风的形状,如鹅毛大雪般扬起,与日暮时分的天际线过渡,一片金黄橙红。
迎面的风中都染上了枫叶的气息。
“安乐,你不要怪小姨,我也是看你一个人这么久了……那小伙子我见过,人品和工作都是不错的,你过去看看,实在不喜欢小姨就帮你拒绝了,我们也不委屈。”
出租车上,温安乐静静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象,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几下,等着电话那头的人将话说完。
少顷,对方似是感到无力般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现在喜欢一个人待着,但是日子总是往前走的,你也不要老是想着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亲戚这边都很担心你啊,有空也回家来看看,总归还是有家的。”
诸如此类的话,温安乐已经听了许多年了,所以她也依然是笑着回答:“小姨,你们的意思我知道,我会去的。”
寥寥几言后,温安乐挂断电话;“师傅,麻烦去世纪广场。”
出租车在红绿灯处转了个弯,驶上天桥,似乎离天空更近了些。
司机师傅是个健谈的中年人:“小姑娘,家里人催你相亲吧?”
“也不是催。”温安乐淡淡回应,神色有一瞬间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开口:“她们也是为了我好。”
司机师傅笑了几声:“你这样懂事的小姑娘可少了。”
–
下了车,温安乐看到广场前许多人驻足,举着手机拍摄天空。
她也跟着抬起头。
黑白一片,像是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
今天的天空会是什么颜色的,她不知道,但记忆中,也有过非常美丽的天空。
只是记忆太久远,好像被涂上了一层模糊的特效。
大概要非常用力去想,才能记起来当时的情景。
温安乐跟随着人群过了马路。
“是江浔也的新代言诶,早上宣的现在就放上大屏幕了啊。”
“那当然了,他很火啊,当之无愧的顶流。”
“来来来,快来帮我跟我老公拍个合影,等会发到微博上打卡一下。”
“今天江浔也已经回北城了,应该是要开始准备演唱会排练了吧,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偶遇他。”
“这么大的城市,如果遇到了哪能叫偶遇啊,那不得是天大的缘分啊。”
车水马龙的声音中,温安乐却听到了这么清晰的几句话。
她微抬眼眸,一瞬间风将她的头发都吹乱了,几缕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脖子上,有些痒痒的。
哪怕是有屏幕拉大的成分在,屏幕上的脸也依旧经得起考验,腕间的表盘折射出光,明明是代言产品的图片,却容易让人找偏重点,全都专注于他本身。
熟悉的名字再次从别人口中出现的时候,温安乐还是不可避免的乱了节奏。
上次见到江浔也还是高考完的那天,没来得及说上一句。
她思虑了很久,准备在返校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和江浔也告白,可那天他没有去,打的电话无人接听,晴空万里的天空被黑压压的乌云盖住,一场雨将她浇醒了。
后来他联系过自己,但那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件事,是怎么失去联系的,她也不记得了。
那个夏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像是轻飘飘的气球般,砰的一声,在骄阳下消散的一干二净。
记忆的长河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流动。
温安乐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逃一般地钻进了商场内。
找到约定的餐厅后,温安乐步子才渐渐慢了,抬起手背贴了贴脸,冷意让她一瞬间清醒下来。
跟着服务员的指引,温安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到了今天要见的人。
男人西装革履,面前还摆着电脑,像是刚下班就来了。
“你好,是温小姐对吗?”
“邹先生,你好。”温安乐将风衣拢了拢,轻轻点头,在对面坐下。
见她落座,男人顺势将电脑合上,精锐的目光扫过,几乎是拿出谈判的气势:“温小姐,听说是画家?我是金融从业者,我目前想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最好半年内可以落定,如果温小姐以恋爱为目标,可能我们就不太合适了。”
温安乐接过服务员手中的白开水,水汽在眼前氤氲,对他的话没什么兴趣,平静道:“我没有结婚的意向,这次过来也是因为长辈的原因。”
“是吗?”男人被驳了面子,神情有些尴尬,却依旧自信开口,“我觉得除了这方面,温小姐还是很符合我对结婚对象的要求。”
温安乐手心贴着杯身,暖意游入掌心,望着杯中微漾的水波痕,弯唇笑道:“邹先生的要求怎么样,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温小姐的意思是对我不感兴趣?”
温安乐哑然失笑,实在不明白小姨说的那些优点在哪:“我并不认识你。”
“而且,我身体不好,你应该不会认为我是个好的结婚对象。”
果不其然,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男人瞬间变了脸色,怀着古怪的眼神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即使维持表面的平静,语气也变得有些些迟疑:“你身体……不好?”
温安乐并不在意,直截了当点头。
“是什么方面的?”精英男沉默片刻,直言道,“或许可以治好,我有些朋友是医生,在疑难杂症上颇有建树,治不好的话可以再议。”
温安乐不言。
清润的眸子微抬,短而轻地笑了一声:“邹先生好像没什么边界感。”
一场意外的相亲比想象中结束的还快,温安乐看着对面空下来的座位。
抿了几口已经凉下来的水。
她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大概是因为父母的意外离世,家里亲戚对她更加关心,前几次提前问过她的相亲她都拒绝了,只有这次小姨已经替她答应,她才不好拒绝。
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跟那些‘相亲对象’提起自己已经无法分辨颜色的事情。
一次车祸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也让她的生命变得毫无生机,像是一潭死寂的湖,风来了湖面便动了。
从最开始时,她只是看不见一种颜色,后来渐渐的,所有的颜色都看不见了,一种又一种的颜色从她所看到的世界中消失。
和小时候填涂画书相反,一点一点的将她眼中的色彩覆上浓厚静谧的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