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回忆毫无预兆地撕开个口子。使得祝烟浔的笑僵在了唇角,她注视着前方发怔,脑袋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去。
过去的她曾天真地以为,这身治愈万物的骨血,是上天赐予她福泽苍生的使命。可万万没想到,这恩赐却是将她拽入人间炼狱的罪恶之源。
当满腔的善意,只换来漆黑的暗牢,狭小的铁笼,冰冷刺骨的铁链,以及刀刃刺破皮肉的痛楚时,那时的她为之不解,感到无助,委屈,甚至愤怒。而那些伤害她的人,非但没有感同身受,反而变本加厉地伤害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便是百年。祝烟浔记不清死了几回,又复生了几回。只是在绝望的炼狱中待久了,也就不再期许曙光的出现。
她的心变得坚如磐石,自私且冷漠,对所有人都怀有恶意,瞧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皆当作笑话取乐。
当铁笼被破开,铁链被斩断,她如傀儡般被风音尘带出了暗牢时。
当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看到遍地死状凄惨的尸首时,在她眼里也不过尔耳。
祝烟浔只当迎接自己的是另一个炼狱。她认命,妥协,没有任何挣扎地随风音尘回了九重天。
铜锣声起,惊醒了沉溺在记忆中的祝烟浔。
视线内猎赏司的官吏已经贴好了榜单,等候接榜的能人异士纷纷围了上去。
这些人中有深不可测的散修,有灵力高深的诛妖师,亦有落魄的宗门弟子,当然还有奋力挤在后方的废材祝烟浔。
透过缝隙,她一眼就瞧见醒目甲字榜首,依旧是她这个“十恶不赦”“嗜血残忍”的大妖。
担此殊荣,祝烟浔心中竟莫名生了几分得意。特别是瞧见赏金足有一百万灵石时,这自豪感更甚了。
可很快,她便高兴不起来了——
“苍天有眼,七十年了!我终于等到无脸女妖现世了!”
人群中传来激动的呼喊声。
祝烟浔的表情凝固了:什么?我现世了?
她揣着糊涂,看向悬挂的榜单,顿时傻了眼——
“怎么会是这样?”
祝烟浔喃喃自语。
除去那些瞎写的基本信息外,榜单上赫然写着:无脸女妖,于上月初十,现身狱法山脉,杀戮沁江村百姓,共计三百六十余人……
当真是活得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遇到。
前有屠杀仙宗满门,后有杀戮百条性命。这莫无须有的“光荣事迹”,怎地都记她头上了。
祝烟浔做事一向损人利己,从来不肯吃亏,让她背锅更是堪比登天。
如今倒好,不背则已,一背还背倆。真拿她当冤大头了。
风音尘的杰作,祝烟浔暂且不论,此时她只想知道,这三百六十条血债,究竟是哪个犊子让她背的!
等待接榜的人,已经有序地开始在甲乙丙丁四个榜单主薄前排起了队。
不过,较以往相比,今日的甲字组倒成了大热。
祝烟浔瞧着宛若长龙似的队伍,不禁感慨起来:当真是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她在排着队,就瞧队伍前方,腰间挂着葫芦的老头,和排队的人在商讨着什么。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祝烟浔依稀能听见一二。大致是老头手上没有悬赏令,于是想与其他人搭伙一起接下甲等首榜。
待老头走到祝烟浔面前时,只是打量了一眼,便转头去询问她身后的人了。
想来是看祝烟浔小姑娘一个,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接甲等的榜。当即给她归纳到,初入行不懂规矩的小毛丫头那一列了。
与老头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甲字主薄,他撩下手中毛笔,起身认真打量着祝烟浔,生怕自己一个不走眼,就开罪了哪位能人异士,或名门之后。
可眼前人穿着朴素,长相普通,亦无兵器法器傍身,更无宗门徽记,除了趴在肩上那团打盹的毛球之外,他实在是瞧不出哪里像高世之才的。倒像是附近被毁了田地,前来讨生活的农家姑娘。
他凝着眉沉声说,“姑娘,这里是甲字,丁字在那头。”
祝烟浔暗暗翻了个白眼,用他说丁字在哪里吗?
这些年她的吃穿用度,全靠接榜自给自足。若是靠风音尘那个穷酸上神,她尚未成就寻死大业,就先被整日吃糠咽菜的日子逼疯了。
而丁字榜不是修缮庙宇,就是跑腿打杂,帮宗门招揽门徒都算是上等任务了。总之,都是些钱少,且鸡毛蒜皮的小事。
祝烟浔接过一次后,便一头扎进了丙字组。
不为别的,只因丙字可诛妖,虽然妖都是小妖,赏金不及甲乙两字,但风险小,且能收获妖丹,以及炼丹炼器所需的材料,对她而言简直太合适了。
再说这甲乙两字,不仅风险大,还需悬赏令才能接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