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密密层层的乔木铺展枝叶,夜风吹过,连绵树涛沙沙作响。
河岸边,激战难分。
纷乱箭雨中,四人身影闪烁,短兵相接。陆歧真以一敌二,发冠脱落,青丝散乱,偶尔被劲力击中闷声吐血时,只舔下嘴角血迹,手中长剑从不停半分。
段临仙跟在他身旁,专门持剑击飞射来的箭矢,使陆歧真无后顾之忧,两人竟算得上配合默契。
直到双方掌对掌,杀招互冲,空中一声轰然巨响。
四人从半空跌落,烟尘漫天飞荡。脚踩枝干的白衣少年歪头,手中弓箭斜垂向地,试图凝望河边情况:“呃...师兄?”
却见烟尘中,一根毒针飞出,正刺中他面门,噗通,少年坠地,弓箭砸落身侧。
“咳咳...”陆歧真扔出毒针的手收回,按住心口吐血。
这毒针还是先前从箭矢飞出时,被他有意保存的。如今,不过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段临仙拍拍碎裂的袖口,踉跄站起,此时,地上共躺着三名白衣。
对战死去两名,而另一人...
“咻——”另一人负伤深重无法动弹,挣扎着抽出烟筒,接连放了两道传讯烟火。
只这一下,密林中立刻有了回应,磅礴的灵气威压不容置喙碾压来。
“快走。”段临仙一惊,奔向倒在碎石子地的陆歧真。
他才经过一场旧疾发作,身体没完全恢复,又一再经历波折对战,此时体内灵息翻滚混乱,还有多处剑伤在身,已是使不出半点力气。
段临仙托起他手臂,发现他确实身负重伤,只能倚着她,全凭她移动。
可她也没多少灵力了啊!
再说——
段临仙皱眉望向林子深处,令人发寒的威压正以迅疾之势袭来。若这时还带个累赘,势必逃不出的。
陆歧真倚在她肩头还不住吐血,忽然若有所感,虚弱抬起眼,只见段临仙眼底森寒,不过犹豫一息,她便松手,将他放倒河边。
旁边吊着一口气的白衣堂幸存者,见状立刻警惕瞪向两人。
却见那女子蹲下身,沾染血色与灰尘的裙摆层叠起,她低着头,面无表情解开男人腰间的乾坤袋,手法利落,动作干脆,宛如早在脑中排演数遍的熟稔。
乾坤袋取下,又极快摸过男人衣襟与袖口,翻出一枚令牌时,她清晰地笑了下——有这令牌,想必青青她们不至于太怀疑她,正好他在此处也无法联系外界,那...
他的死因可就随她说了。
找完一切有用的,段临仙微微挺直脊背,脚尖才动,又侧额深深看他一眼,语气很是珍重:
“走好。”
言罢,再不看他一眼跑了。
“......?”将死不活的白衣堂弟子瞠目结舌,没曾想临死前还能看到这一幕。
水声潺潺,掠过河面的夜风吹来,清凉中有着萧瑟冷意,陆歧真倒在河岸边,破碎的嘴唇只能发出沉闷哼音,嘴角股股血流涌出。
他煞白的脸轻抬,望向夜色里女子奔逃的背影,无声冷笑。
无妨,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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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浓雾厚重,只隐约可见漆黑树影,人如置身乳白色绸带迷阵中,愈走下去,雾气愈深,可留在原处,仍无出路。
“啊呀!”千秋尔分明是向空地走去,却一头磕上树干,她手捂额头退后数步,撞上身后的段凌霄。
段凌霄按她肩膀,稳住她身形。千秋尔揉揉发红的额头,不满地回首瞪他一眼。
自跟他走了这条路,两人一脚便踏入浓重的灰白雾气,不知鬼打转了多少圈,单单是撞树都快撞死了。
似乎看出她的埋怨,段凌霄淡淡移开目光,将她拉到身后,自己朝前探路。
嘭。
少年才迈出脚尖,便迎头撞了个响。
“噗嗤。”千秋尔笑出声。
段凌霄侧目睨她一眼,伸手向雾气中摸去。这一抬手,面前又是清凉无阻碍——所以那棵拦路的树去了哪?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终于,再一次撞上树干后,段凌霄低喃。
身后那只猫倒是耳尖,闻言立刻叫起来:“所以啊,你为何要走这条路?”
段凌霄原地沉默,须臾,猛一转身:“千秋尔,莫以为我不知晓,你只是想着去找你的陆公子!”
他冷目低喝,额头顶着撞出来的红痕,而面前的女子额头亦有红痕,两人看着狼狈又好笑。
千秋尔噎了下,抬起脸反驳:“分明是你选错了路,还不好意思承认!”
月光里,一女一男站在绿荫如盖的巨树下,怒目对视。
不过话才落地,两人愣住,眼底怒气散去,千秋尔与段凌霄彼此凝望,无声用眼神交换惊异,随后。
同时侧过脸。
在她们前方,正有一女一男惊愕凝望来,女子扎着鹅黄头巾,男子一袭黑衣。
只是下一瞬,风过无踪,人影消散。
在那幻影消失瞬间,千秋尔咬破指尖,猛地俯身将手按向地面:“拨云见日,昏镜重明。”
话落,一圈灵光水纹以她为中心向四处回荡,每层波动下,雾气渐次消薄。地面显现出纹路繁复的金光阵。
段凌霄站在她身后,瞧着阵法中的她。
半个时辰前,两人鬼打墙走到此处,千秋尔认出这里正是两人初入林中,所见的那幻象身处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