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就不是玩的地方...】
余音未落,那抹调皮的神识倏然撤走。
肃灭抿了抿唇,唇间似有叹息。
他年初通过试炼,考入执法殿,作为判官手下执事,平日处事谨慎,执法严正,见习期就断了几桩错乱纠结的案子,颇受判官欣赏。
她当然也为他贺喜。
可有时,有时...
咳,比如他坐在案前翻阅公文,本在他身旁磕嗒磕嗒啃坚果的她,却蓦然倾身而来,两手揪扯他脸颊。
他是欢喜她在身边的,那些咀嚼的动静在他耳里极是可爱,但。
“乐尽,现下莫要打搅我。”他挥开她的手,轻叹。
她却不松手,反拧数圈,扁嘴:“你为何不哭?”
“...为何要哭?”
“从前我捏你的脸,你都会哭。”
“...那时不懂事。”他垂眼,有些羞赧提及那个受点痛就掉泪的自己。
“不是不懂事,是你开始不在意自己了,肃灭。”
“...什么?”
千秋尔袖起双手,侧过头并不看他:“我问你,你现在感到痛、感到难过,还会哭出来吗?”
肃灭握笔的指尖悬抬,两息后,按紧笔杆,指腹泛白,声线低沉淡漠:“哭,有何用。”
不论是执法殿十六关卡的试炼,抑或入殿后同僚的暗中勾兑,他只在初期掉过几滴泪,后来便知。
这些统统无用。只有咬紧牙关,迎难砥砺。
这一刻,他身上不自觉散发出强烈的顽固气息,冰冷而肃厉,令千秋尔不由退后数步,只觉他这般陌生。
“怎么了?”他眉眼缓和些,关注她的异样。
千秋尔最烦此等言论。
她直直注视他,猫眼水润,灵气,充满不驯:“少谈有用无用,你分明是羞耻!”
他眼眸倏然一眯,琥珀瞳仁折射冷光。
“我偏要大哭,大笑,偏要将有用无用,活成自个主宰的自由。”千秋尔对上他严厉的目光,反而歪头笑。
两人都上了火气,不欢而散。
最后,是他带了小鱼干去赔礼,这才和好。
思及往事,肃灭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觉间,队伍已到他,考虑那只猫的食量,他买了六袋杏仁。
回到茶肆,却不见她身影。
“乐尽。”他顿时眉头一皱。
谪仙似的人站在喧嚷街头,微阖眼,神识逸散,一息之间冲荡整座城镇。
饭馆、酒楼、画坊、商街、河桥...无数声色同时涌来,湍急跃动在他眼球上。
他本就生得极致的白,眼皮纤薄,青紫色细小血管几近可见,倏地,那眼皮颤动,睁开。
满目阴翳。
-
细雨飘摇,深幽小巷内,三人步步后退。
“你、你是妖族?”右侧四品天师紧握双刀,凝望来者竖立的阴森兽瞳,“如今人妖和平,你要挑起争端吗?”
一只白底黄面的雏菊绣鞋踩过水面,泠泠月光碎散,倒映出女子纤丽的身姿。
她不言语,两条发辫随风荡起,鹅黄头巾裹青丝,圆溜溜的眼眸只有沉冷霜色。
“大哥,咱仨还怕她一个?!”左侧的三品天师喊道。
被唤作大哥的人抬了抬眼皮,扫视上空,一颗金铃铛悬立云间,洒下漫漫金黄。
他们都被笼入这金光结界,无法攻破。
正因此,他才对这女子有了些忌惮。
一妖,敢拦路三名高品阶的天师。
是无知无畏,还是高人无惧。
闻言,他沉声道:“先打出她妖相。”
知她是何妖,才好对症下药。
“是!”
两名小弟联手捏诀。
“行上赦令,驱邪卫正。妖魔鬼怪,速速现形!”
轰出道劲风。
高品天师的现形咒,不仅能打原形,甚至因其强悍的修为,还能直接降妖,最差打个半死。
此际,这来自两名高品天师的现形咒,风动如龙卷,嘶鸣着袭向千秋尔。
她脚步不停,身子不躲,就这样走进啸风。
啸风拉扯气流,视线里是团高速转动的灰白空气,一口吞下女子,再也瞧不见。
三人屏息注视。
须臾,风中有动静了。
还是那只小雏菊绣鞋,秀丽的明黄踏出暴风。
月色伴随铃铛金光洒落,女子乌发上雪白猫耳耸立,蓬松长尾如云,身姿娉婷,只眼尾飞出两撇红痕,与那眼底森寒相称,阴鸷而艳丽。
“灵猫!”四品天师愣了下,蔑笑,“不过是只灵猫而已...”
众所周知,灵猫族修为低弱,不过百余年前侥幸飞升一只,谁知是否服用何种秘药。
话音未落,面前人影倏地消失,耳畔有丝冷风过,男人瞳仁瞪大,脖颈已被锋利尖爪锁住。
女子吐息幽凉,自后出声:“一只灵猫...而已?”
她稍侧头,从容躲掉身后偷袭的锋锐长剑,双足不动,长尾盘旋,嗖地一声束住那人握剑的手向下直坠。
噗通。
男子倒地。
他意欲起身,脊背被只脚踩住,这一脚看似轻盈,却卡死他经脉中的灵气,寸寸蚀骨下压。
夜风习习,女子脚踩四品,锁喉三品,眼睫一抬,彻冷的视线落向对面。
那位二品天师。
“大哥救我们!”被锁喉的男人哭喊。
他咽喉一动,那尖利的指甲轻易割出锐痛血条,吓得他不敢再喊。
寥寥数招,甚至不曾结印捏术,就徒手生擒两名高级天师,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二品天师惊疑不定。
这时,那女子又发话了。
沉黑天幕下,她轻巧制伏身材壮她数倍的男子,立在两人间,居高临下睥睨而来,稍歪头,吐字冰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