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礼说了声抱歉就走出门,江华民追上来说要送她去。
那晚最后。
江礼说。
我只是想要你能够无条件地支持我一次,一次就好了。
江礼是一个从内汲取能量的人,今天有太多外放的事情与话语,她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让自己休息下来。
她盖了张毯子靠在阳台的摇椅上,躲在玻璃棚下看夜空。平遥巷藏着很多惊喜,就像此刻不算密但多又亮的星星,繁华城市里看不见的。
一个又一个的梦密密麻麻钻进她的脑子里。睡的好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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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天气很好。
舒服的阳光抚到江礼的脸上。
她皱了皱眉,艰难地睁开眼,才反应过来昨晚就在摇椅上这样睡着了。
很久没有过这样不用赶时间,不用想任务的日子。
江礼叠好毯子伸了个懒腰。
捧了束花走到巷子口又右转,走出算长的一段路就到了平遥唯一的墓园。
待到太阳升到最高处。
一道声音才缓缓地再出现在转角。
停在巷子口,江礼的心跳莫名加速。也有些时间没见老师了,她抬头看着鼓乐坊的牌子愣了会儿神,柔风牵起她的嘴角,眼神明亮。
与整条巷子违和的古色古香的构造,却屹立不倒地立在巷子口。
推开门,撞的挂着的风铃不断作响。
江礼穿了一件驼色大衣,红格围巾搭在脖子上,阳光透过玻璃门倾泻在她的脸上。
她环顾了一圈,整个店的构造并没变。
一架白色的钢琴就落在进门就看见的位置,她记得小时候她最爱那里。
呆站在门口,却迟迟不见想要看见的身影,风铃已停止作响。
江礼了然一笑,自知老师是一个古怪的人。
她扭头看过去,光垂下来,照得琥珀色瞳孔更加透亮。
江礼几步走过去落座。
一双手自然轻落在琴键上,她的身子微微一倾,右手先落,一段娓娓道来的曲子,清脆明亮,一如风铃,尾音悠长。
里屋总算走出人来。
那老人一头白发,养着白花花的络腮胡,步伐却是健硕的。
他摇着把古扇走到距江礼几步外。
面前的姑娘已是许久不见了。
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
只闻得这琴声,他就能认出江礼。
最后一声落下。
江礼起身去问老师好。
老人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老人是著名的国家级乐器演奏家,叫施为林。
施为林一生致力于演奏事业,前半生投身于各大著名演奏会。多次代表国家去参加国外的演奏赛事,被赋予终身演奏家的名誉,是人民的艺术家。
年过半百时渐渐退居幕后,回到家乡平遥开了这一家鼓乐坊,破格收了两位未公开闭门弟子。
江礼便是其中之一。
刚才江礼演奏的那首曲子是施为林至今没有公开过的谱曲——《琉璃愿》。
为何只闻这琴声,便能知道是江礼。
因为。
只有江礼能奏出《琉璃愿》最本真的样子。
她能完全心无杂念,全情投入,才能将曲子演绎地干净纯粹。
宛如琉璃,碧澈清透。
江礼摘掉围巾,坐在他身边:“老师。”
施为林笑得醇厚:“小江儿,你一点没变。”
听得她眼热。
社会鱼龙混杂的,很少有人能一成不变。
江礼也免不了踌躇,徘徊,退缩,停滞不前。
师徒俩寒暄几句。
施为林也不爱多说,扬扬头:“再弹一曲。”
江礼先坐在钢琴前,再重新演奏了一遍《琉璃愿》。
施为林觉得恍惚,看见了小江礼的模样。一个挺娇小的漂亮姑娘,在乐器方面颇有天赋,钢琴、古筝都算得精通,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从不说一句放弃。
施为林要留她吃饭,江礼笑着婉拒了。
围巾搭在臂弯,在风铃声里走远去。
透过玻璃冲老师挥手,施为林笑眯眯地扬了扬扇子。
木楼梯传来脚步声。
一个男人弯腰走出楼梯,揉了把睡乱的头发:“施老,刚梦里听见钢琴声。在您这梦里也得练琴。”
施为林冷嗤一声,睨他一眼:“听得如何。”
窝在沙发里的男人抬头,露出一对深邃好看的眼睛,鼻梁挺拔。
是付宴。
施为林的另一个闭门弟子。
付宴是前几天回到平遥的。
前几天有首歌的制作遇到瓶颈,他来找施为林找找解决方法。
施为林见他累的脸色不好,才遣他上楼去休息会儿。
施为林在等他回答。
付宴说:“是琉璃愿。”
老人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肯定。
付宴直说:“比您弹得好。”
施为林笑了:“得分。”
只有付宴敢说出这样的评价。
确实,《琉璃愿》该有的味道他也弹不出。
刚才的钢琴曲又绕在付宴的脑海。
他记得。
在以前的鼓乐坊,也有过类似的一版钢琴曲。
是一个女生演奏的。
她向来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角落,一遍又一遍磨着自己的乐器。
记忆是模糊的。
鼓乐坊的钢琴曲。
悠扬,绵延,无法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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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礼从鼓乐坊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下山。
离老宅几步远,就看见门口坐着一个人。
她疑惑地开口:“小芊?”
林双芊起身跑过来搂住她:“我一猜你就在这,就是不知道去哪野混了,等这么久。”
江礼替她搬过行李,迎她进去。
林双芊大学的时候同她回过几次平遥巷,窝在屋子里聊了几句,嘴巴离不开平遥馄饨。
于是两个人手挽手走出巷子去。
用完晚餐后,施为林煮了一壶茶。
付宴被他遣到钢琴前,要他试着弹一曲《琉璃愿》。
他反复地更改试音。
反倒是下午梦里听到的那曲愈发清晰。
付宴识趣地放弃了钢琴,拾起吉他来了一曲。
江礼和林双芊挽着手走过。
吉他声断断续续地,越靠近鼓乐坊越清晰。
江礼路过时,扭头看过去。
林双芊疑惑地问她。
她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只是觉得耳熟。
林双芊说吉他应该都这个声儿。
江礼睫毛抖了抖。
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她感冒般的直觉与意识。
无比熟悉那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