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果然还是图我的床。”
余悯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环顾四周,觉得此情此景有点似曾相识——好在这次下楼不需要别人搀扶了。
楼下只有邓孟姝一个人,她正坐在餐桌旁边削水果。见余悯阳下楼,她招呼他过去坐,把切好的苹果往他那边推了推:“睡得怎么样?”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说,“小阳去楼上了。”她慢慢削着果皮,动作非常生疏,果皮随着她的动作断成一节节的,“要不待会你把水果给他送上去吧,顺便还能看看他的画室。”
余悯阳看表面坑坑洼洼还被氧化成茶色的苹果块,又看邓孟姝惊心动魄的动作,生怕她下一刻血染苹果,于是问道:“那个,要不我来吧?”
邓孟姝挣扎了下,还是把水果刀交到了他的手里,惆怅地叹了口气,撑着脑袋看余悯阳流畅的动作:“我老是有种我是一个不合格家长的感觉。”
“您只是不太适合做这些工作罢了。”余悯阳真心实意地说,“您对万盛阳,非常好。”他着重咬了“非常”两个字。
邓孟姝笑得很惨淡:“不过是在尽我所能地补偿他。”
“您是他的姑姑吧?”余悯阳斟酌道,同时三下五除二地切好苹果,将刀用纸巾擦净后放在桌上,“他的父母呢?”
邓孟姝收走了刀,放在自己的面前:“我们家庭的情况有点复杂。”她叹了口气,将水果盘推回到余悯阳面前,“想来他在画画也不会吃,你吃吧。”
万盛阳原本的家庭邓孟姝并不了解,她见到他的时候是在福利院。据院长说,万盛阳的父母意外去世了,由于没有什么可托付的亲戚,孩子就被送到福利院来了。那个时候万盛阳才三岁,长得很好看,只是有点过于安静了。恰好邓孟姝的哥哥嫂嫂想要个孩子,她就向他们推荐了万盛阳。
邓孟姝自主创业从商。她哥哥的家庭收入条件虽然比不上她,但也算一个小康家庭。夫妇俩领养了万盛阳后对他很好,万盛阳也慢慢融入了这个家庭,健康快乐地一天天长大,直到嫂嫂怀孕了。
父母辈的本来就对于领养这件事略有微词,见有了亲生的,耳旁风吹得更勤快了。时间一长,夫妇俩也听进去了不少。更具体的情况邓孟姝也不清楚,只知道前一年还坐在餐桌上冲她笑的男孩,再见的时候怯生生地从小屋里探出头;再后来,是夫妇俩领着他问能不能退回去。邓孟姝不满,养了几年再扔回去,养狗也没有这种啊!她和哥哥嫂嫂吵了一架,被嫂嫂说“你有钱你养啊”,一怒之下让万盛阳搬进自己家。
那个时候她的事业还在起步阶段,虽然已经脱离了最初的艰难期,但整个人还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什么时间管这个领回来的孩子,问的最多的话是“还有钱吃饭吗”,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在逐渐消瘦下去。
有一天晚上难得没有加班,她回到家里,却见家里漆黑一片——“我当时以为小阳跑出去了,但是整个人都很累,突然就不想管他了。结果在路过他房间的时候闻到一股血腥味,推门进去,就看到……”邓孟姝捂住脸,深吸一口气,缓过情绪后才继续道,“我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结果,”她苦笑,“像是在惩罚我,那一幕一直在重复。”
“然后小阳就被确诊了这个病。那个时候他才初二。”
“医生说可能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他或许会有更好的生活。”
余悯阳愕然得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徒然地收紧了双手。
他该说什么?做出保证?可是他能吗?
余悯阳突然不确定自己选择的正确性了。
“抱歉,我不该跟你讲这么多东西的。可能是有点私心吧,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走下去。”邓孟姝伸手握住余悯阳的手,期待地看着他。余悯阳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笑,点点头:“好的。”
邓孟姝满意了,转头一看时间,惊呼道:“已经这个时候了。”充满歉意地对余悯阳说,“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下次我尽量挤出一天时间来。”
“不过於缃文已经回来了,我已经跟他说了,如果需要他送你回去。但是,”她温和地笑,先前的悲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阳房里的熏香挺好闻的,再住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