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朗·温亚德记得,连乌丸莲耶都说过,二代冰酒在组织里的风范有些像她。
怎么会不像呢?
当年乌城昇备受猜忌,又不愿让亲生女儿困在乌丸家臣的监视下,费了大力气将女儿的监护人改为自己的妹妹。
贝尔摩德得到兄长的嘱托,本身也没孩子,带着对养母的怀念和新鲜感,对教养侄女很上心。
怎么敲打虚张声势的地头蛇,怎么震慑倚老卖老的假二把手,怎么从浑水中以逸待劳、捞出想要的肥鱼……除了易容术作为不传之秘,贝尔摩德从未吝啬于教授自己的经验和技巧。
后来,乌城昇死得仓促,但并不突然。百婴计划的实验体没有长命的,现存的α细胞携带者又不止一人……他们都有心理准备。
阿拉斯加的那个黄昏,千面魔女就站在等候的组织干事里,旁观失而复得的血亲死于另一个血亲之手。
不是不悲痛,只是他们这种人的死亡太常见了。
每个杀人者都该有被杀的觉悟。贝尔摩德以为自己能接受这件事。
从那一刻,“乌城曦”由贴心灵动的小姑娘升格为需要警惕、平等对待的代号成员。
第二任冰酒确实也足够出色,被投放到人生地不熟的欧洲也能飞速成长,发展出忠于自己的派系。
羽生成雄之流拉拢不成,就对她生出忌惮,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贝尔摩德和干邑白兰地关系不错,这意味着,羽生家大幅溃败时,她也在冰酒的势力吞并中损失了大量的利益。
血亲是天然的亲密关系,但贝尔摩德看着账目上损失的数字、阵亡的线人名单还是一阵肉痛,进而发觉她低估了侄女对于异己的打压程度。
今年夏天,乌丸莲耶在电话会议里透露自己命不久矣,取消阻止代号成员互相残杀的禁令。八月底,千面魔女接到朗姆寻求合作的电话。
贝尔摩德没想到朗姆后来会落败地那么彻底,但就算知道,她也还是会给出冰酒在日本的据点名单。
千面魔女喜欢游戏人间,又从不和人交恶。
她选择哪边都站。
他人斗得越激烈、势力折损越大,明哲保身的她才更有可能后期入场、占据上风,或者至少在Boss的位置被顶替时不被暴力清算。
帮助朗姆也是释放了一个信号。告诉依旧没有行动的琴酒、以及藏在更深处的君度等人,她依然秉持中立态度。
之后的事态发展令人有些意外,但也没脱离掌控。贝尔摩德稳坐钓鱼台,以为她是洒脱看戏、从容跟注的那个人。
唯一让她忧心的是老朋友的儿子,因为变小药物和组织扯上关系的小鬼。
有人说少年人是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而贝尔摩德称那个和青梅救过她一次的高中生为“Silver Bullet”。
莎朗·温亚德是个知恩图报,同时也懂得欣赏美好的人。在英国伦敦,那对青梅竹马身上的明亮品质或许就唤醒了她天真懵懂之时的旧梦。
好梦难存,但莎朗还是生出了绝不能被同僚发现的私心——她希望银色子弹能撕碎她早已臣服并沉沦的那些东西。
直到初冬雨夜的群山里,火车汽笛呜鸣,掩住那道猝不及防的枪声。
穿深蓝西装的小学生四肢垂下,头上顶着一个血洞,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丢进潮湿的山林。
阴冷如疽附骨。
贝尔摩德顶着油腻中年人的伪装,隔着雨幕向前望。
“现在鹿野家讨好不了任何人了。”
绿眼睛之人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去,和她相似的眉目无甚波澜。
这副模样好像在哪里见过——在镜子里。
铁轨向前冲撞蜿蜒,转过一个圈,又好似永远到不了尽头。贝尔摩德跳下疾驰的火车,翻滚时眼前不住地浮现往事。
一九八四年秋,她随意地接了个简单的任务,带着刚入学的侄女去清除一户不服从组织意愿的家庭。
那时少女良善未泯,会报复想杀她的人,但身陷囹圄时还会去帮助陌生的实验素材。
那户人家里的小儿子真的很稚嫩,逃都逃不远。
可乌城曦怔怔地站在房门口,不曾阻拦。
贝尔摩德无奈地叹息,越过她抬起手,说:“以后和其他人出任务可怎么办?”
黄铜的尖头物破膛而出,划出笔直的线。
当年的子弹正中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