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脸平平无奇,到处都是青肿,呼出的白气小小的一团,很快就在这寒冷的户外消散开去,余下那种麻木的神情,眼里是搅不动的死水,望着虚无之所。
“叫你记账是给你脸,要不是你识字,早就搞死你了。还敢在账本里做手脚?你真是活腻了。”
另一个啐了他一脸的黄痰,狰狞笑道:“你也到头了,这次我们带回来四个,四个都认字!除了一个被大哥拿铁链子拴狗窝的外,那三个啥都会。昨天咱把年都过了,今天开工,明天你就给老子下去挖金子去,少挖一点都吊起来打。”
“快点拉,狗都比你有用。”
那男人始终无动于衷,下身淌出污秽时,他已然死过一回了。
这里冰天雪地气温又低,两人又像拖死狗一样将人往院子里拽,只听吱嘎一声响,然后就彻底安静下去只有隐约打牌骂人的声音传出来。
杨清帆学着鹧鸪的声音叫了三声,一短一长一短,是他们出任务时的约定,代表着安心等待救援。
可等了片刻,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返回的路上杨清帆还是气得不行,喋喋不休地咒骂着,“这些人和畜牲有什么不同?”
戴军气鼓鼓地接话,“畜牲不如。”
“老大,今天不动手吗?那个被打得厉害,关狗窝里拴着的人肯定是舒敬。他小子骨头硬着呢,肯定不会服软的,这么打下去不知还能扛多久。”
“凌军,我知道这事难,要不然叫兄弟们脱掉衣服穿便装去?再不动手,我可压不住人了。”戴军眼眶子发红,把头一别,嘟嘟囔囔说着:“你就当不知道,出事了你就拿我是问,大不了老子脱了这身衣服去蹲几年,再等下去,我怕,怕舒敬那小子就废了。”
杨清帆也是,他早就想说了,可他知道老大在办这事,情况复杂,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万一那几个亡命徒知道了咱们的想法,把人都杀了,放把火一烧,什么都没了。
但他一听戴军这么说,又不争气地忍不住期望老大能像之前出公海做任务那样,一气之下带着两个人就敢在海盗船里三进三出救人杀人。浑身都是血,偏一双眼睛在夜色亮得灿若指北星。
多怀念那时候肆意妄为,虽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老大自会筹划,他们只管突突发泄清晰就行了的畅快啊。
“师出需有名,更何况我们是解F军,怎么能对百姓举枪,尤其他们还是少民,还处在除夕这样重大的节日上。”他顿了顿,“原本是做好事,别到头来你们一个个落得背个处分回老家。”
凌峥嵘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只剩个黑点的黑矿,语气淡漠道:“还有你戴军,压不住人你就拎锅去炊事班,什么时候压得住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戴军耷拉着头,闷闷地应了声好。
除夕已至,到处张灯结彩,透着喜气洋洋的欢乐氛围。县政府的会议室里有太大屁股的黑白电视,里头正播着联欢会的筹备工作,支持人穿着一身红衣,光瞧着就有种热热闹闹的感觉。
凌峥嵘看了眼腕表,现在已十一点零七分了。省里来的人应该到了,就不是不知自己的小媳妇儿那边准备的如何了?他看向窗外,待这事了,合该和她好好谈谈了。
从最初时见面他就怀疑她回国的动机,这粒怀疑的种子始终埋在新房里,虽未破土发芽,却生了根,他若是不能将它连根拔起,他便无法将整颗心都交付给她。可孟图南是自己喜欢的,想要娶回家当媳妇儿共度余生的人,怀揣着猜忌没法生活。
必须要搞清楚她究竟为什么回国。
她在国外的经历肯定不会像上次交代的那样简单,她,被那个乔纳森策反了吗?她是海雕国的特勤吗?
是因为憎恨一路被欺凌长大的地方,所以打从心底里就不认同自己的身份,想要报复一切吗?所以才觉得盛丰明死了也好,唯一的一点情分都没了,还会在乎这片国土的安慰吗?
凌峥嵘点了根烟,黑色潮水一般负面阴暗的情绪在心底里发酵,他阖上眼,不再深思。
这份热闹铺天盖地,他心里请冷冷的被覆上厚厚的一层冰雪。只是这冰雪终究要融化,他也必将直面孟图南。
他不吝以任何最坏的打算来处理这件事,但是,也同样做好了面对最坏的准备。否则怎对得起这些戍边、这些默默流血牺牲的人?
反之,若不能解除这些怀疑,不能还之以清白,又怎对得起她冒死回来?
国之底线,容不得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