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说笑了,一点都不辛苦,有什么事儿要我去办您尽管说!”半大孩子拍了拍胸口,“我能办到的一定办。”
蔺央轻描淡写地端起茶杯,手指骨节如同美玉制成的,十分赏心悦目:“不知你们家大帅平时在军中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往来吗?”
薛冲:“……”
坏了,这真的是冲他来的啊。
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个,最后在那张圆圆的脸上完美地扭成了一个委屈的苦瓜形状,让人看了有点想笑,然而蔺央并没有笑,他是真心发问的。
薛冲心里却只有叫苦不迭,蔺央这话语气十分有深意,一听就是在挖坑,方才还“阿姐”此时就变成了“你们大帅”,大有不说实话就把你抽筋扒皮的意思。
薛冲忽然觉得,这位小公子更适合去做那些权力斗争,准能把朝堂上的饭桶都给搞下来。
但是他不敢说,只是委屈道:“小公子,我先前就是个普通的兵,哪有机会知道大帅那么多事啊?而且大帅她一向跟我们同吃同住,哪有什么特殊的。”
“哦,没事,我就随便一问。”蔺央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我阿姐经常瞒着我,有事也不喜欢说实话,我确认一下罢了,你别多想。”
薛冲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做到不多想了。
隔日,丘山学宫的学堂便正式开了,大体和民间的私塾没什么很大的区别,只不过只有寥寥几个人,这一年便只有蔺央和薛冲两个学生,钟老先生亲自授课。
从前蔺央足不出户,没有什么看尽天下事的机会,京城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压抑的牢笼,没有霍缨的时候便毫无意义,但现在有所不同了。
即便霍缨现在也不在他的身边,可他在丘山学宫感觉到了自由的风声,白日里随钟老先生一道听书念学,钟老先生不拘泥于四书五经和纸面上那点死板的诗书,而教他放眼整个天下。
老先生满腹经纶,蔺央有时答不上话,也并不觉得是自己笨拙,在才疏学浅之外,他明白了这天地间更加广阔的学问和人心叵测中的迂回纠缠,唯有见过天地,才能疏阔心胸。
他的眼疾连通心脉,连他自己都觉得是病入膏肓了,说不定哪一天求而不得就要急火攻心暴毙也未可知,但是留在丘山,蔺央忽然平静了下来。
江承云如他承诺的那样,隔三差五就来一趟学宫,给他看诊,光从表情上看就知道情况还算不错,他自己也放心了一些。
天各一方原来有时也并非坏事,只是需要一步步慢慢走罢了,于是在一方难得的净土之中,隐秘的火种悄然落下。
由于霍缨的强烈坚持,凤屠军只在鄞州休整了四天半,她方才能下地便继续赶路,半个月后,大军抵达南疆。
南疆原本的驻军加上凤屠军听说了主帅归来,本来是想给霍缨接风洗尘的,但是随后就听说主帅有要事安排,第一时间便召集了所有高级将领开会。
霍缨毕竟重伤未愈,被属下一个将士看出来了脸色不好,十分不合时宜地开口:“听说大帅路上遭到埋伏受了伤,此事若是不急,不妨大帅先休息一番?”
这一番长途跋涉行军,换谁来都该累了,但是霍缨心中始终有一口气吊着:要在赵淩夜对北疆动手之前,先把南疆驻军整饬完毕。
西南之地原本就是一个极其难伺候的地方,轮到驻扎在南疆的凤屠军将士们虽然表面上不会多说什么,但私底下偶尔也会抱怨两句,说这破地方鸟不拉屎又潮湿多虫子,人待着要多受罪有多受罪。
“我没什么大碍,重点是当下的军务比较紧急。”霍缨神色倒是十分平静,也没有多说什么,“三天后抽调一部分南疆驻军,随我北上。”
属下几个将领面面相觑,显然不太了解:“大帅,咱们不是刚刚打得北燕人派使臣求和了吗?怎么还要再去北疆?”
霍缨心中还记得蔺央叮嘱她的军中有细作之事,因此有些事情不愿意多说,她从腰间拿出一封调令:“这是皇上的调兵令,诸位跟我并肩作战许久了,信得过我吧?”
底下人立刻此起彼伏地应和,他们当然信得过霍缨,不如说如果没有霍缨,便也就没有今天的凤屠军了,霍缨见状点点头,大体把安排和计划说了一遍,然后各自把命令交代下去。
营帐中陆续有人领命而去,很快就只剩下了霍缨和几个亲卫,她佯装无意中抬起头,目光从几个亲卫脸上一扫而过。
都是熟面孔,全部都是从她挂帅凤屠军开始就跟在她身边的,若是非要自查,其实太不愿意相信是这样的人背叛了她。
她仔细又交代了几件比较细微的事情,等到几个亲卫走干净了,她又叫住了其中一个人。
那个人长相平平无奇,属于走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只是眉毛的形状却有些奇特,从眉头处少了一截,因此比较容易让人产生印象,他被叫住以后,老老实实地转过身来等着吩咐。
霍缨顿了顿,以一种闲聊的口吻道:“你是哪里人?祖籍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