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央别无他法,然而一刹那,一个念头转瞬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再次胆大包天地掀开帘子,半个身体直接探出了马车之外,吓了钟老先生一跳。
然而他动作太快,钟明武根本来不及阻止,蔺央再次看向某个方向,此时凤屠军还在不断变阵,他重新坐回来,印象中那个和他对上视线的人,眉毛似乎缺了一块。
他想起来了,他先前被人捅了一剑受伤,养伤期间一直待在凤屠军军营之中,他虽然很少见人,可是军营人来人往,未免会有看到生面孔的时候,这是无法避免的。
他见到的最多的人应该是那个军医,除此之外就只有霍缨偶尔来的时候,她身边会跟着侍卫,可是侍卫大多止步于营帐之外,唯独少数几次,霍缨处理军务的时候会同他们多说几句话……
方才那个人非常像霍缨身边的一个亲卫,平时似乎十分沉默寡言,也不如薛峰和姜戎两人那么得霍缨的信任,因此十分不起眼,蔺央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现在想来那人似乎在有意隐藏自己的气息,而他有一次无意间抬头,恰好被蔺央看见了那条断了一截的眉毛。
这不是一个巧合,最近江承云给他开的药多少有点效果,蔺央的眼睛在白天的目力障碍越来越小,加上方才他极度紧张,绝无认错的可能。
又过了良久,外面的喧嚣和大地的震颤声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马车也渐渐停下,不再时不时地颠簸,钟明武估计这次的危机差不多解除了,便不再拦着蔺央下去。
那少年身形矫健地纵身而下,前后左右都是凤屠军披甲的将士,却唯独看不见霍缨,他急得几乎要冲出人群之外,忽然被身后一个人给拽住了。
那人力气不大,但是十分坚决,霍缨回头一看,是一个貌不惊人的陌生女子,身上披着一层象征性的军甲,应该不是正面作战的,但也是标准的凤屠军人员。
看见是自己人,蔺央稍微放心了一点:“你知道我阿姐……你们大帅现在在什么地方吗?我有急事要跟她说。”
“大帅没事,现在还有军情,她现在暂时脱不开身,见不了小公子。”女子正是霍缨手下的暗卫青禾,她冷静地说,“请小公子跟我走,大帅嘱咐我,带您和钟老先生走另一条路去丘山。”
蔺央的心思何其细腻敏锐,当即就意识到这话中的深意恐怕不止这么一点,他厉声道:“我阿姐是不是出事了?她人呢,我要见她——”
然而青禾即便是女子,她也是凤屠军,力气不是蔺央能挣脱的,眼看蔺央不愿意配合,她轻描淡写地抬起了手。
“……等等,我有急事要告诉阿姐。”蔺央看出来她要打晕自己,只好临时妥协,连忙说,“有纸笔吗?”
四面八方迎敌阵势的凤屠军渐渐放松了下来,预备着重新整军,从四散开慢慢聚集了起来,蔺央四处张望了一下,仍然没有见到霍缨。
他心里着急,可是面上却无法表现出来。
青禾没出声,算是默认了,她先是从身上摸出纸笔给了蔺央,让他给霍缨留话,而后拿出一面小小的旗帜,当空挥了三下。
信号一出,周围的凤屠军立即分出来一队人,等到蔺央写完了信,青禾便派了其中一个人去交给霍缨,随即这队暗卫护着蔺央和钟老先生,自小路离开往丘山而去。
蔺央几乎是被青禾拖上马车的,他望眼欲穿一般盯着凤屠军的方向,可是直到看不见一点人影了,还是没有见到霍缨的影子。
他失望地坐回去,恹恹地靠着马车车厢,而后在钟老先生的目光之下,忽然偏头咳出了一口血。
钟老先生一惊,然而蔺央仿佛司空见惯一般,丝毫不足为奇,他拿出一方手帕,把血擦干净了,然后轻轻地说:“先生,我阿姐她不会出事吧?”
钟老先生顿了顿,安抚道:“侯爷洪福齐天,定然会长命百岁,区区几个刺客想必无法拿她如何的,小公子且请放心,丘山就在不远处。”
蔺央沉默下来,闭上了眼睛,心中翻涌的剧痛却良久没有压下去,此次与霍缨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了。
即使他和霍缨不是第一次分别,可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颠沛流离,夹杂着无数刀光剑影,他原本盼望着霍缨能和他一同上丘山,亲眼看着他登上学宫,可如今他连霍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远方席卷的狂风一路畅通无阻地吹拂了起来,天地间一片莽莽苍苍,看不见尽头的狼烟自北边升起,不知去处。
霍缨知道身边的手下确认了蔺央已经走远,才敢小心翼翼地从军队之中出来,然而她基本没什么机会问一句蔺央的情况,只挥手叫来了薛峰。
“从现在开始,你暂时替我领军……”霍缨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的事情不要告诉蔺央,也不要让京城方面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