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私下里偷偷练习说话,努力读书,努力追赶孟欢,希望有朝一日,父亲抱着孟欢经过时,也能看他一眼。
孟欢五岁时得到一把小弓,父亲特意给他做的。
孟观行也想要,他私下里结结巴巴问孟欢,小弓能不能给他拉一下。
孟欢不愿意,孟观行羡慕地看着他拿着小弓四处射着玩,射鸟雀,射树上的果子,池塘里的鱼。
孟欢的小弓不知被谁踩断了,他赖定是孟观行,哭着向父亲告状。
父亲为此责骂他,他想解释说不是他,一着急只啊啊啊出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父亲罚他在祠堂跪了一日,让他好好反省,如何为人兄长,如何爱护弟弟,如何谦让弟弟。
孟观行不解。
孟欢什么都有。
他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可以让给弟弟的。
从祠堂出来,自此后,他再也没有惹过孟欢不喜,再也没有因为孟欢被父亲责罚。
十岁那年,圣上要给皇太孙选伴读,父亲将孟欢送了过去,不出意外他被选中。
父亲犹豫要不要在这节骨眼上改立世子,找他去商量,实则是告知他一声。经过苦练,孟观行这一年说话,已经十分流畅。
即使他样样做得都比孟欢出色。
父亲眼里依旧只有孟欢。
他沉默点头同意,什么不甘不愿的话都没说。
可是请皇上改立世子的折子尚未来得及递出去,孟欢出事了,坠马摔死。
因春光明媚,母亲闲来无事,想着趁孟欢进宫前,带他兄弟二人并孟重叙一道出去踏春,她知道安远王改立世子的想法。
长子和幼子都是她心头肉,因安远王偏心,她更怜爱长子。
她想让兄弟三人能够兄友弟恭,别因这些事影响感情,致使兄弟反目。
孟欢在京城认识的世家子弟多,随从一个错眼,他竟与别家公子跑起马来,他才八岁,身高有限。
平时多骑矮马,身边成群仆从随侍左右看护,如何也不会让他出事。
只今日出来,母亲并未带那么多人。
孟观行和孟重叙见了,忙带着两个侍卫追过去,以防止他出事,还没跑到跟前,不知为何那马突然发狂。
在沿河的绿荫地狂奔起来。
四个人拔脚就追,哪里追得上疯马,那与他一起跑马的小公子也吓呆了,孟观行鼓足勇气,借了那小公子的马,与侍卫一道追过去。
那日带出来的侍卫身手普通,几人拼尽全力也没能截住疯马。
孟欢从马上被甩飞,清瘦的小身子撞到了沿河的假山上,当场身亡。
孟崇义悲痛吐血,似疯了一般哭嚎,不敢相信幼子就这般去了。安远王府挂满了白,偌大的府邸在阳春三月陷入冰点。
孟欢下地的那一日,母亲也跟着去了。
她自责,是她害死了孟欢。
孟观行不知是她自行了断,还是父亲狠心动的手。
他只记得,父亲经过他身边时,悲痛欲绝留下一句话,“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而是欢儿。”
父亲兴许怀疑他与孟欢的死有关。
孟观行代替孟欢进了皇宫,成了皇太孙的伴读。
父亲的话成了扎入他血肉里的一根刺,所以当皇太孙遇险时,他舍命相救,一点迟疑也没有。
他想若是就此死了。
既能给安远王府挣得功勋荣誉,亦能洗脱他害孟欢的嫌疑。
母亲不在了,安远王府里,再也无人疼爱他,其实活着与死去并无什么区别。孟观行是这般想的。
可是弥泛将他救活了。
他睁开眼瞧见父亲头上有了零星白发,他想父亲心里大约也是有些在乎他的。
为了这一点的在乎,他接过了孟欢手中的弓,身下的马,月月忍受蛊毒之痛,一步一步长成了玉京所有世家子弟的榜样。
再无人提及安远王府世子,是个让王府丢脸的哑巴,傻子。
母亲去后的第三年,父亲续弦娶李氏前,发卖了府中所有出身低微的妾室。
父亲告诉他,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安远王府将来的女主人必须是端庄大方,行事进退有度,知书达理的高门贵女。
他出身寒微的母亲就是个教训。
孟观行一直谨记这个教训,他不想他的妻子重蹈覆辙,成为第二个段金柳;更不愿成为第二个安远王。
这一生即便平淡,即便了无生趣,他也不想要再承受十年前的痛苦。
可是将郁茜罗推出去,看着她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他实在忍受不了。他感受到体内深切的矛盾。
入骨的嫉妒和撕心裂肺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