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诬陷他?”章都王冲着王后反问,“这些传闻连我都听说了,难道陛下就没听说?你以为这次给他这么重的惩戒,只是因为得罪殊善公主?你刚也听见了,等接回昭朔公主,还要讯问,也就是说这事陛下还没放过。”
“问就问!”王后怒道,“一直在军中,只擒住了冥皇三子虚摩,也押送回来了,战事也告捷。难道还能为了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冤杀有功之将!”
章都王忍着没有再开口,沉默地长长叹息一声。
许久的沉寂,章都王看看儿子那情形,也不忍再逼问,放缓语气嘱咐道:“护卫昭朔公主这件事,万不可办坏了。”
“嗯。”熵硕应道。
章都王终是不放心,又打量一番熵硕。这孩子血脉不纯,有高崎国玄狼血统。因而不似父母和族中兄弟姐妹银眸银发。
熵硕的头发是黑色的,却在耳后到后颈上方,有一缕非常耀眼银亮的头发,仿佛烈日下的山巅积雪,银光闪闪,灿烂夺目。双眸亦是黑色,眸底隐隐墨绿,比银狼更透着一股幽深不驯的野劲儿。加之挺拔劲瘦的身量,整体形貌都非常漂亮张扬,比族中那些血统纯净的兄弟还要出众得多。
也难怪,把个殊善公主迷得神魂颠倒,邪魔侵体一般。
章都王轻叹一声,问道:“你此次赶赴灵洲护卫昭朔公主,怕是寸步都不得离开她,平日里就你与她两个,你打算怎么与公主相处往来?”
熵硕哪里想过这些事,自然不知怎么回应。
“你在昭朔公主面前,就不要示现人身了。你顶着这张脸,整日在公主面前晃,回头再招惹了昭朔公主!”章都王没好气地训斥,“那昭朔公主与殊善公主本就是一对冤家对头,你若同时招惹她两个,闹将起来,陛下正借这由头办你!”
熵硕越发不知要说什么,只低下头。
“记住了吗!”章都王喝问。
“嗯。”熵硕应道。
王后料想到儿子刚从地牢出来,身上分文没有,拿了事先备好的一袋钱财和吃的给熵硕,又给他一个小漆盒,指着漆盒对熵硕交代:“这里面是太卜给的引路星。你到灵洲,再将引路星放出来。”
熵硕接过这一应东西。
“你饿不饿,要不要此刻先吃点东西?”王后问。
熵硕摇摇头,“不吃。”
其实他今日就午时吃了几口白饭,到此刻并没有吃晚饭。王后是想让熵硕吃些东西的,又怕留他久了,章都王又为难他,便也不再劝说。
章都王问熵硕:“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没有这就去吧。”
“我要马。”熵硕说道。
“什么?”章都王没听清,皱眉问道。
“给我马,我腿疼。”熵硕又重复了一遍。
“腿疼?”王后忙上前去摸儿子的腿查看,“外面传言说他们打断了你的腿?”
熵硕朝后退了一步躲开母亲,“没断,就是疼。”
章都王叹口气,朝随行军士吩咐道:“把我的马给他。”
“是。”随行军士牵来一匹黑如墨玉的精壮烈马,这马是章都王的常用坐骑,疾如雷电,可日行千里。
熵硕接过缰绳便踩镫上马,跟父母告别:“我去了。”
王后挥挥手,含泪道:“嗯,路上小心,去吧。”
话音刚落,熵硕便调转缰绳,一记响鞭,绝尘而去。
章都王望着那远去之途,啧啧一叹:“好生没良心的东西,惹出这些事,一句多言也没有,问他的事也没问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王后冷笑反问,“此次出征,风餐露宿,浴血奋战,生擒冥皇三子,使大战告捷。立如此大功,却未得寸许封赏,回来就被殊善公主纠缠,反倒领了顿杖刑。他与我们多久没见了,因为怕你逼问,方才都不愿意与我们多待一刻。大王也是,有什么好问的,还非要此刻问!那些风闻传言,陛下若有实证,早就落实治罪了。”
章都王皱起眉,忍耐良久道:“他这顿杖刑看似是因为得罪了殊善公主,其实是他私藏赤漓,未押送回骊歌这件事,已经传到陛下耳朵里了。我问他,是想心里有底,斟酌周全之计。可他不告诉我,你又阻拦着我问!你以为陛下放过他了?刚没听见吗,等他回来,陛下还要继续计较追查,你说这事如何了结?再说你也不必替他愤愤不平,即便没有私藏赤漓这件事,就凭他打伤殊善公主禁卫,陛下没就此治他个大逆之罪,已是看在我们章都的面子上大大开恩。那可是皇家禁卫,还手便是冒犯天威。”
“是不是私藏了赤漓这件事,陛下只管追查,”王后道,“既无实证,便是欲加之罪。”
许久的沉默,两人都在平息心中怒火。二人向来如此,话不投机,三五句便要怒火上头。
“黎琮,”章都王忽然放缓语气问道,“你父王那段时日,有没有找硕儿?”
“大王问这话什么意思?”王后冷声问道。
章都王说道:“以我对硕儿的了解,他即使与章都,与宗族,乃至你我,再疏远,到底还有情义。他不会轻易做这种连累父母宗族的事。这孩子向来重情义,能让他以身犯险,恐怕是你父王那边的授意。”
王后冷笑道:“疑来疑去,疑心到我父王身上去了!”
“能不能与我好好说话?我就是想问一问你,看看你知不知道。”章都王说道。
“别问我,我不知道。你若想知道是不是我父王授意,直接去问我父王便是。”王后说完,兀自离去,先登了车辇。
章都王良久伫立原地,硬是再次将怒气狠狠咽了下去,方才登车。王后居中而坐,亦是满脸怒气。
章都王择了个空处坐下,沉着脸望向车窗外。
车辇朝章都国方向驶去,二人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