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破正的肚子愈发地疼了。
冷汗不断从额角流下,他的头发剔得极短,起不到一点阻挡作用。
他天赋尚可,这个年纪修到筑基二阶,又天生比别人壮实,体质锤锻得很是不错。
他很久没生病了,也不曾流过这么多汗,视线都开始模糊。
他调整呼吸,伸手抹了一把积在眼皮上的汗水。
“别紧张,你只是太紧张了。”他对自己说。
他强行忽略腹中的不适,抬头看看他的同学们。在他提出应该是要吃掉桌上的东西以后,至今无人响应。
他明白的。在他们眼里,丹药能入口,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却不然,根本无法想象塞进嘴里会是什么感觉。
心理上的难关是很难克服的。
他的爸爸会炼丹,经常给他炼制强身健体,固化修为的丹药。
但那丹药里,有一味材料,是蟑螂。
老家伙炼药根本不避讳他,倒不如说,恨不得直接捉几只蟑螂拍他脑门上,逗他取乐。
再后来,又干脆把药做成蟑螂形状,笑嘻嘻地看着儿子的小脸拧成一团。
有些东西可能是刻在基因里的,黄破正从小就讨厌蟑螂,他总觉得这东西就算是碾成粉末吃下去,也死不了,它会在自己肚子里复活,然后横冲直撞。
然后整出一堆小蟑螂,一起横冲直撞。
呕。
干呕了几年,直到最近他才终于适应了点儿,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丹药咽下去了。
他想,受过这种摧残的他,可以比其他人更勇敢一些。
就算他判断有误,又如何?总得要有人试错。
爸爸应该会很欣慰自己这样做吧?
他用灵力抓了一块肉排放入自己的盘中,又点缀了三四种颜色不同的,不知是什么植物的花叶与果子。
他举起刀叉。
“等一下!”陈欢酒突然打断他。
黄破正头也没抬,“没关系的,我先帮大家试试看,要是没事,大家再一起吃。”他强装潇洒。
他叉起一块鲜艳饱满的果肉,几乎已经把它送进嘴里,果肉却忽地遍体生出细长的尖刺。周围的同学发出惊叫,与此同时,那些坚硬的刺也彻底触碰到他的唇舌。
他吓了一跳,手一松,果肉连着叉子一起掉到桌上,发出“叮铛”一声的脆响。
现在,再看过去,会发现那块掉下去的根本不是什么果肉,而是一块扎人的晶矿石。
黄破正感觉自己的口腔被划伤了,细小的伤口却产生了尖锐的痛意,火辣辣的。
他下意识地大口呼吸,“你做了什么?”他问陈欢酒。
虽是电光石火之间,一切都发生得非常快,但是大家并没有紧张到忽略陈欢酒的行动。
是她做了什么,这果子才发生了变化。
“惑心咒。”她答,“我将它解开了。”
这个陈欢酒,也是炼气期。所以她几乎不能依靠自己使用任何法术。
可是黄破正的动作太快,她想通得又太晚,时间来不及了,若是寻求他人帮助,还没沟通完,黄破正这一口恐怕已经吃下肚了。
情急之下,她想,也许她可以试试秘境内的咒语。
这里既然反映了不同的世界文化与魔法体系,那么,她作为“学生”,哪怕是炼气期,也许也可以使用咒语。
她赌对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桌上还有很多菜肴,陈欢酒一人无力破除所有迷障。她把惑心咒认真教给其他人。上午的课,有的课堂根本没教这个,教了的,基本也都在全力抵抗睡意,没听进去一点。
现在没有干扰,大家就都学得很快。众心协力,桌上能吃的,不能吃的,通通原形毕露了。
陈欢酒暗自庆幸。
得亏地爱星走的是修仙辟谷的路子,他们根本没有吃饭的习惯,因而犹豫了许久。这犹豫,意外为他们争取到了生机。
不然,以原来的剧本,极有可能是有人刚刚坐下,迫于规则,不等深想就及时开动,毕竟,吃饭于他们而言,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而等“食物”都被吃下去,它们就会凶相毕露,穿肠破肚,让人在痛苦中不断加深对死亡的恐惧。
让已经吃下去的,痛死。
让还没吃下去的,吓死。
其心可诛。
黄破正也积极地和大家一起学咒、施咒。看着眼前成果斐然,他狠狠松懈下来,颇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差一点点,他就要中招了。还好,现在没事了。
接下来,只要把没问题的食物挑出来,大家一起吃掉,就可以过掉这关了吧?他想。
他伸手,拿起一串色泽莹亮的,类似于葡萄的果实。他家的院子里就种了葡萄,夏夜里,家里人喜欢在藤架下一起乘凉。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样的果子是可以直接吃的。
他张开嘴,又被一句“等一下。”打断了。
这次开口的是祝四时。
“保险起见,再让我验一下毒。”他说。
祝四时天赋极佳,又早早开始钻研医术,大家都认可他的能力与想法。
而,他的这句话仿佛唤醒了什么。
黄破正先前明明已经忘记腹中与口中的疼痛了,怎么现在,它们又争先恐后地折磨起他来?
痛意有如泄闸的洪水,将他冲垮,他不自觉弯下腰,蜷缩起来。
结果出来了。
破除惑心咒之后,几乎剩下的,所有看起来能吃的“食物”,都有毒。
包括玻璃杯中的水。
能吃的,只有一种圆形的,绵软的,如同蘑菇伞盖的东西......类似于小圆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