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他转过头,干涩着嗓子喊道。
“她是敌人。”柳方晏声音极冷,“你看清楚,她在敌军的队伍里。”
齐思微从腰间抽出佩剑,“你似乎忘了,消息是她传递出来的,咱们能守住这座城,是她的功劳,你这是恩将仇报。”城墙上的秋风吹得人骨头冰凉。
“那荆县的事怎么解释。”柳方晏看着那剑尖闪烁出现的亮光。
在扬城被攻的同时,荆县那边也在被反叛军攻打。几乎是同一瞬间,这边刀剑相接,荆县就被青穗军收入囊中了。
柳方晏此言是在质疑谷欢清传递情报是在刻意引导,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荆县。
“荆县的情况你也知道,它内部腐烂透底,早就于暗中沦陷了。”
柳方晏不为所动,不悦地看着他,“这个女人那么重要?不要忘了你的立场,忘了太子殿下。”
齐思微气急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转头奔下城楼,忽视了柳方晏喊叫的声音。
重要与否他也回答不了。
甚至他也没有资格居高临下的指责对方冷漠,因为最开始他也对谷欢清充满怀疑。就像在阴沟里生活了太久的老鼠,突然看到一个太阳,还以为有人要放火烧自己。
她从心里溢出满是热忱的心灵,一遍又一遍,让他自惭形秽。
他从城楼上飞奔下去,城门外士兵们短兵相接,死伤无数,每走一步就会看到一个或死或伤的人,拖着残破的身体横在地上。
齐思微跑到那个看到谷欢清跌落下马的位置。
人也好,尸体也好,他什么也没找到。
就看到她骑的瘦马栽倒在地,一把断剑插在它的脖子上,正瞪着眼睛看向齐思微。
好像在说,哪怕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什么也做不成,连一个无数次帮助自己的人都无法保护。
*
扬城变成边陲,他被罢官,召回京城,而后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庭院荒芜的厉害,早还能看到些杂草野花,前几日就剩下枯黄的土地里,下了雪盖住后能看稍微过眼一点。
窗外有人踏雪而来,雪被踏出了吱吱的声响。
那人大咧咧地推开了门,冷风灌进来,齐思微看都没看,“太子殿下光临寒舍,怎么没叫人通传一声。”
“我以为有双听到了呢。”那人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衣袍,外面披着黑色的大氅,解下拿在手里。
“我的意思是,可以提前知会我,我也好有准备。”齐思微懒懒地抬起眼睛,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太子殿下,戚连,是当今圣上的皇二子,长子年少早夭,他是所有健在皇子中最年长的。
齐家在京城地位尊崇,齐思微作为太子伴读,同他一起长大,齐家也是当今圣上均衡考虑之下,给予戚连的助力。
“齐浚,你可别说这没意思的话了。”太子殿下坐到了齐思微的对面,“知道我接下来说什么,你就不会这般要死不活了。”
齐思微轻轻皱起眉头,疑惑道:“殿下这话从哪说起。”
“是那姑娘有消息了。”
齐思微感觉自己第一瞬间感受到精神战栗着激动,真的幸好。
太子观察着齐思微的反应,看到对方眼睛里空白一片,“你之前不还为了他把我得意的幕僚给斩了。”
“他不该斩吗?”齐思微眯了一下眼睛,“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确实该死,蠢钝如猪的东西。还以为那姑娘是个无名小卒呢,谁知道你准备纳她做妾。”
此人在说什么,齐思微紧绷着的神经一瞬间崩断,想连人带衣服,把这太子殿下丢进雪地里,他咬着牙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纳她做妾。”
“你要娶她?”戚连惊了一下,“齐大人不会允许的,他还准备替你到云贵总督韦将军家提亲呢。”
“我也没有...”齐思微头脑发胀,跟他说不清,道理难道不是就算再平常不过的人,也不能随意杀死。
“但你怎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戚连好奇地盯着齐思微。
他移开目光。
尸体没有发现,他一直相信谷欢清没有死,如今确认安全,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他不敢期待,也害怕期待。
怕面对谷欢清的憎恨,如她惯常的处事风格,直白的朝向他,而他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不但是柳方晏射杀了她,还有守护扬城这件事,他没有做到尽善尽美。
固然这座城池保住了,但是有人闯进城中,放了一把大火。
大火烧了一天,扬城的白墙被烧得发了黑,百姓流窜,受伤无数。
荆县失守,唐公的势力占据在那边,甚至与邻国沆瀣一气,扬城早就不是原来宜居的模样。
齐思微去找那日来求自己的两个姑娘,但一无所获。
“那她现在在何处。”他睫毛轻轻抖动着。
“在扬城那边的一个尼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