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赵母自然明白女儿的言下之意。
她回忆起昨晚丈夫一边痛骂谁谁家多么厚颜无耻,另一边又可怜对方日子艰难,将东西划拉出去的样子,长叹一下。
不过,转而又有些庆幸,“这事儿过了,以后和谁家亲近,阿娘心里也有谱了。”
可不是,往日和阿娘称妯娌婶子的妇人,现如今才露出了真面目。
赵玲珑点点头,提醒一句,“秋意小郎的叔叔和婶婶,您可得好好安置了。”
这家人因为养大了秋意郎君,逢人就炫耀自己以后的日子有多了不得。本以为是个爱钱势利眼的东西。
谁知听说赵父要分产的事情,这家人竟还懂得利害,整日里和这家吵那家闹的,都是在给赵父和赵玲珑说好话。
不管秋意往日在叔叔家的日子好不好,到底是长辈,他们大房绝不会亏待。
赵母早有安排,“我寻人打听过了,秋意也没受什么恩惠,只勉强混个饿不死。这样的人家放在眼前也不痛快。我着人在城北给他们一家四个安置了二进的宅子,给钱给活计,情分还够了。”
视线从门边青色的一角衣衫上收回,赵玲珑回头应和母亲一声,笑着称阿娘想得周到。
屋外的半大青年蹲在廊下,仰首托腮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发怔。
阿姐和…阿娘,对他真的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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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香园
百戏台子上的花脸和尚一身胡服装扮,手中风琴拉出异域风情的曲调,另一边的胡家女儿惦着脚丫跳胡旋舞,踩着奔腾欢快的拍子,深谙红色裙摆上的群花交缠飞舞,如蓬草一般好看。
然而对面宴台上的众人却明显被分了注意,神情不明地盯着某一食案后的绯衣女郎。
百戏上演过半,有赵家壮仆来报,说是家中女郎要给王家颂然送些助兴的小点心。
赵家的女郎,不正是传闻中和崔昫和离又要和嗣弟争家产的赵玲珑吗?
在场的大大小小女郎,不管是商户还是官户,多少都在思慕崔昫。
万般心思,都抵不过崔昫的冷面孔,更何况崔家长辈早早为小辈定下的一纸婚约。
世人提起赵家,多是鄙夷不屑,说他家厚颜无耻、攀附权贵。赵家的女郎更是不知廉耻,全不知什么叫女郎内敛,像一块甩不掉的稀烂鞋底子一样。
她们一边看不起赵玲珑,背地里又羡慕对方能出现在崔昫的身边,苦中嚼着嫉妒,偶尔还会酸嗖嗖地唾骂几句。
然而,这样一个被渝州城众家后院女子们不耻的人,最终还是嫁进了崔家。
而且还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进门的。
众人羡煞,也有人深夜痛哭。
她们以为再一次见到赵玲珑便是哪一家宴上,对方得意洋洋,张扬自己是崔昫正室夫人地位的时候。
然,赵玲珑新婚夜被崔昫冷落在新房,而后一气之下独自归宁的消息像是晴天一道霹雳一般,震惊众府。
在这之后的一系列事情像是野马跑山一般。
现实可比百戏台上的精彩,短短数月,众后院女郎与妇人整日的消遣便是听婆子女史讲赵玲珑在渝州城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高三娘不顾形态,双手撑在桌上,像个伸长脖子打鸣的公鸡一般,“是什么?看清赵玲珑让人送什么东西没?是不是吃的?还是喝的?”
旁边有女郎问她语气焦急,轻声嗤笑,好看的翡翠扇面半遮面,露出一双嘲讽意味的清亮眸子,“你也是官户出身,怎的像是城外那些逃难的贱民。若是没几角银子,我便省下身旁二等婢子的月银,赠与你。”
这女子的父亲和她爹爹不对付,连带着儿女们都学着手段,寻机都要互相挤兑。
高三娘翻个白眼,食案前面人多,再加上来往传唤东西的侍女,在她这里看不清楚。
她索性站起,到底惦记着自己身份,任由婢子収整裙子,却回应之前的嘲讽,“你家清贵,有本事就别叫下人在隐庐外边排队。心里惦记着,嘴里却不承认,真是一脉相承的虚伪呀。”
这声音没压着,附近的几人都在听了仔细,有人扑哧一声,羞地那女子满脸通红。
这次宴会是华香楼为城外难民募捐善款而力,扯着名号做善事的正是渝州城的刺史夫人。
席间鬓影香云,高三娘屈身行礼到了王颂然的桌案前,正好瞧见对方讲青翠叶子瓷器上的最后一小块点心放进嘴中。
高三娘顿时丧了一张脸,没精打采地长叹一声,“你怎么吃得这样快呀?”
王颂然含着点心,尝出正是自己最喜欢的红树莓口味,心里只迟疑一下,还是屈服于美食,鼓动着腮帮子重新动了起来。
这个叫凉糕的点心,真的好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