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终于下小了些,细密无声的,倒颇有些助眠。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隙,从外走进来一个蹑手蹑脚的女子,做贼似的,一边看看床上的人,一边掏出熏笼走向桌前。待放好了,她却不急着走,而是又来到床边坐下来情不自禁的盯着床上的人看。
慢慢红了脸,万沅收回手,唾弃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
她竟然想伸手触摸李一尘,从额头、到下巴。他无论何时都那么的英俊,睡着后,还平添了几分可爱与静谧,让人想将唇贴上他的唇。
捂住脸,万沅感叹自己已然是发了疯。
真爱的力量啊!不可估量。
为防止更多不好意思的联想产生,万沅连忙起身离开,只是这时床上的人却开始睡得不安稳起来,许是刚才万沅的气息影响,又或许只是梦境发生了变化。
“月寒……卿卿……”
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低吟,万沅好奇的坐下来倾听,那声音就变了调,发出痛呼与呼唤的含混不清。
是在做噩梦吗?剑眉都皱在了一起,看得万沅心疼,如果可以,多想伸手替他抚平。
“一尘,快醒醒,一尘……”
万沅难得极富有耐心的安抚着睡梦中的李一尘,似乎想即便身在梦境之外也给他以力量,告诉他,你还有我在。
说来奇诡,这个从小娇养长大的小姑娘,竟对着一个男人第一次展露出了母性。
母性值得歌颂,但不适配不恰当的母性只会徒增笑柄,关于这一点,她还未能意识到。
“卿卿……我好想你……”
李一尘在睡梦中流下眼泪。
万沅用指尖接住。
“一尘……”
这滴泪,无疑给万沅心房重重一击。一方面,她不理解为何会思念一个人到睡梦中还会流泪的程度,另一方面,她从未想到,原来男人流泪是如此美丽动人,尽管这个男人曾对她无礼冒犯,尽管这个男人还深爱着别人。万沅难以自抑,她早已经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
不管前路如何,不管付出何种代价!
她,初心不改。
多么感天动地的真情真意,他会感受到吗?相信总有一天会的。握住李一尘的手十指交扣,万沅流着泪想到。
深夜,同样睡不着的人还有齐鹭韫,在万沅悄悄离开房间时就察觉到了。跟着万沅来到李一尘的房门外守候,齐鹭韫只感受到心痛难当。
多么可笑,不同的原因一样的结果,关于求而不得,他们三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竟总能默契一致。
只因情之一字,实在伤人。
突然!
“啊——”
门内响起万沅的惊叫,还伴随有桌椅物品掉落倒地的声音。一听到这动静,齐鹭韫想也没想就立刻撞开门冲了进去。
“沅沅!”
齐鹭韫就这么毫无准备的冲进来,不仅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会暴露自己。他光顾着照看万沅,完全没注意到李一尘已很不对劲。
这俩兄妹一定是合起伙儿来整他,李一尘想到。不但如此,连月寒在衡教,以及他们说的那个地点或许都是假的!天知道这俩人打的什么主意!
从突然告诉、要挟出发再到如今过去这半个月了,仍未听到万沅答应过的告知更多信息,一切的一切,明晃晃就像个骗局。专骗他这种失去一切,痛苦无助的人。
以希望作要挟,多么可恨。
然而面上,李一尘还得竭力保持着冷静,压制住喷薄的怒火。抓着万沅的衣领将人提到齐鹭韫眼前,就让这个女人的表兄好好看看,看个清楚明白。
“说,你们究竟是谁,想做什么!”李一尘一字一句道。“月寒,他到底在不在那个地方?快说!”
李一尘发起怒来,一声怒吼,手上用力,脚更远离了地面,吓得万沅早泪如雨下。
“呜呜呜……呜……”
有怕的,也有委屈的,只因终于搞清了自己的地位。总之,万沅说不出话来。
“李公子你快放下我妹妹!有话好好说!”
齐鹭韫见到这一幕同样胆战心惊,他警告着李一尘,同时告诉他万沅半夜到此的原因。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文弱的读书人,此时却也颇有担当。
“表哥!”
万沅哭得吐出一声尖叫。
李一尘几乎被他们气笑。
房门被打开,屋外的亮光照射进来,他脸上残泪未消,竟亮得惊人。
却也好像顷刻就要碎了,像倒影落到水洼,只此小小一隅,风能吹干它,尘能落满它,一脚就能带走它。
不甘的水洼,尽管心中悲愤万千,可是无处宣泄,理不出丝毫头绪。也许怪只怪,境遇这回事,说命运如此。
卿卿走了,他好像重新认识了一次自己。
胸口起起伏伏,李一尘闭了闭眼,仍然努力压制下怒火。手上一松,他放下了万沅。
“表哥!呜呜呜……”
万沅哭着奔向齐鹭韫怀里,齐鹭韫亦紧紧抱着她安慰。
太好了,他又做了一回恶人。
将二人推出门,李一尘没有任何言语,又啪的地一声关上,让自己重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