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男人道。
张了张嘴,李才嗫嚅道:“接,接红婷。”
“听不清!”男人嫌恶道,又像累了般,懒得再纠正。“还记得就行!拖拖拉拉,离了家就活不下去!你娘说得对,别想跑!一个大男人,再不成亲立业,非要等到哪天我们死了你就高兴了是吗?”
男人骂得凶,李才却木木的只是不住点头哈腰,不像对待父亲,眼前人也是他的上级。
感觉到够了,李才便要起程,可这时后背又传来剧痛,他抱着行囊跌倒在地,啃了一嘴沙土粘牙。
“没规没矩!”男人在身后骂道。
“出门不知道打声招呼?你都多大了?想去了别人家给我丢脸啊?”
佝偻着身躯似一片虾米,李才捂住后背爬起来,下意识就想跑,又立马停下来,他抬头瞧了瞧男人的怒容,声音抖作一团。
“爹,娘,我……我走了。我……很快回来,放心啊。”
话音落,便脱兔似的头也不回跑出门,看着那不甚体面的身影,李父更是气得大骂。
而这时,厢房的门开了,夫妇二人一齐望去,原来是那李杜二人。
李一尘扇了扇折扇,瞧瞧大敞的门,又看看地面,一边走,一边笑道:“大叔大婶这么早啊,我还以为我挺早呢,没想到还是起晚了。诶,李兄呢?我们说好一起去接人。”
耳边风呼啸,在镇外那条蜿蜒小路上,他们见到了挎着包袱的李财。
他不疾不徐地走着,见李杜二人也没讶异,李一尘瞥他一眼,也只见满脸麻木而已。
“唉。”幽幽地叹了口气,李一尘道:“我还以为昨晚说了那么些,你都想通了呢。”
似嘲弄,李一尘轻笑。
“恨你爹妈不?到底还要不要检举你伯祖父啊?你再不决定只怕这趟我俩就有去无回了。”
原是正常在走,听到这话李才停下脚步,看向李一尘。
“昨晚是谁劝的我放弃?大侠,我不知你们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李财负气出走,李一尘也不恼,二人一左一右在他旁边儿说话。李一尘说:“我们当然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可你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李财,你要去乖乖接亲,乖乖成亲,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山村了?”
杜月寒点点头,也问他:“你跟那个红婷认识吗?如果只是将就,我想以你的个性是无法坚持多久的。”
“可不是。”李一尘撇嘴,附和道。“这不是祸害人家妹子嘛。”
李财停在了原地,二人皆观察到他双拳紧握,嘴唇抖颤。
杜月寒觉得是这话有些冒犯,也知道李一尘那张嘴有时就是很气人。打了打李一尘后肩,杜月寒对李财道:“你可要想清楚,这是终生大事,是对两个人共同的影响。我们知道你孝顺,只是有时候也要学会自己拿主意。”
李财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年少离家出门闯荡,有时候也误会了自己其实并不是一只飞鸟,人活一世,注定被俗事困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侠,你们是有见识的大人物,自然不会有我们这些人的烦恼。红婷这个妹妹挺不错的,却也仅仅如此了。就算有一天她发现我的从前,你们信不信,她也会为了既得利益而与我继续在一起?我不想自己身边再多一个我娘那样的女人。我是说,我不忍。”
夏日太阳上山早,此时已气温颇高,三人站在路两边的树林中,无风,气氛沉静。
杜月寒穿着一身黑衣渐渐感觉到闷热起来,确切来说,他心头也闷热得很。
这些天,他们已听了太多李财这种似是而非无边无际的话,从一开始最简单的抓山贼到这一步,杜月寒夜里也问李一尘,是不是那时就不该把韩胜带到当官儿的那儿去审理,是不是他们该按照江湖规矩直接了结。
江湖人不该心有牵绊,就像这李财,说来说去还是得去接亲。若不再坚定,手中剑就不再迅疾,项上头颅,随时都有落地的可能性。
他们从前也有过四处游历的经历,跟一尘在一起,时间都过得好快,这还是他第一次思考这种问题。
“忍不忍的不都要去成亲?”李一尘旋开折扇道。“既然决定了就要一辈子对人家好,别成天想东想西的,免得最后不是人家因为你的过去而嫌弃你,而是因为你的态度而嫌弃你呀。”
这话说得没错,杜月寒眼睛亮晶晶,李一尘注意到,连忙抛来一个媚眼儿,还扇子挡着隔空亲了亲。杜月寒轻笑,耳垂又红了。
路上,李一尘没话找话的说道:“你那爹情绪起伏不定,还踢人呢,看着着实有些危险啊。你以后,可要保护好你夫人。”
李财愣住,又摇摇头道:“他怎会对媳妇如此?更何况这一脚也是我该。”
杜月寒讶异了。“什么意思?”
李财便说:“我出门未打招呼,该打,若不是今日有事,就换作关禁闭了。”
杜月寒无言,李一尘嗤笑一声道:“这么听话?跑去祠堂跪着不会也是自己给自己加罪吧?那你还真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孝顺呢。”
李财沉默,没理会只是继续赶路。
末了,发出一道微不可查的声音,却仍然被二人捕捉。
“我没有罪,我在给他们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