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在原地望向她离去的背影,直到考场外再无一人,他才回过神来。
落叶不知去往何处,就像他们一样,有的选择留在原地踏实生活,有的去往远处闯一闯,他便是这样。
在外漂泊的几年里他打探过柳柔的消息,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靠着精湛的画技在插画界混得风生水起,她的画被各大品牌用于广告或杂志之中,很受品牌方喜欢。
当时他还在为自己成为医生的梦想努力,念书念到深夜都不肯睡,也不参加任何活动,只愿待在宿舍里干巴巴的学习。
他坚持所做的,唯一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就是偷看她的社交网站,然后用小号回怼黑粉评论的恶言,和其他粉丝一起维护柳柔。
柳柔发生意外的几个小时前趁着安检发了条相关的帖子和粉丝们分享,那天是许温程的生日。
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导致看见手机系统的提醒后才发觉这件事。
他外卖了个布朗尼,没有点蜡烛,只是在吃之前闭上眼睛,默默许了个愿。
因为他认为,那是个不必灵验也没关系的愿望。
午休结束时间未到,他就听见办公室外传来了骚动。
接着,余曦招呼都不打就开门闯了进来,额角冒出慌张的汗,语气却保持着镇定。
“许医生,有辆飞机发生了空难,我们正在救治还有生机的人们,但有位患者眼睛受伤了,请你马上来帮忙!”
听完这些话后,许温程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有了猜测,但他不敢细想,只在心里安慰自己几句,随余曦救治去了。
到了急救室他才发现,他无心的一句话显灵了,他的愿望实现了。
“我希望,可以再次见到她。”
柳柔浑身是血,不光是自己的,也掺杂着别人的。
她的脚踝被飞机零件割伤,好在没伤到骨头,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并不致命,可许温程知道,尽管如此,她在清醒并知道自己的处境后也不会感到庆幸,反之会更加痛苦。
因为她的双眼被飞机上的窗口碎片划伤了。
作为一位前途似锦的画家,眼睛和双手都是她创作的关键之一。
她的眼角膜受损严重,怎么都无力回天。
做完手术,向她的家人交代完毕,许温程才敢仍由身体发颤。
他摘下眼镜,同她的亲人一样懊悔不已,他想,要是他没有许下那个愿望,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意外,也不会已这种形式出现在他眼前?
自卑参合着自责,他第一次觉得呼吸困难。
那比许父喝醉酒后殴打他的感觉还要痛。
从那天开始,他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寻找治疗她的方法,以及到停尸间询问法医有没有匹配的资源,尽管了无音讯,也从不放弃;除此之外,在她抑郁十分严重的那段时间里,他主动接触从未涉及到的知识领域,科普了大量盲人能进行的活动,尝试走进她的世界里,在知道有盲人影厅这件事后,马上带她前去体验,只为换她一笑;在那期间里,他也开始查阅大量资料学习盲文,在学会些皮毛后,他买了几本书籍给她,一步一步指引着她,让她不再麻木的只想自杀。
他为她做的还有很多很多,只是他从未希望她记得。
哭泣伴随的睡眠并不好受,柳柔醒来时感到头疼剧烈,捂着脑袋欲哭无泪,护士进来提醒她吃药时看见这一幕,吓得想叫许温程过来看看,却被柳柔制止了。
“姐姐!你别叫他过来,你帮我揉揉就行了。”
护士见了,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替她缓解疼痛的过程中问道:“你平时可是最喜欢和许医生聊天了,他一来找你你就和见到父母一样喜笑颜开,怎么这会儿那么避讳着他?”
柳柔犹豫了会儿,还是将自己喜欢上许温程以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听后并不觉得惊讶,反而认为那是迟早的事,但至于许温程为什么对她变得冷漠,这点她就不敢轻易断定了。
“没事的,他也许只是累了,才不多话的,你别多想,你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长得漂亮,家境不错,性格又好,他一定也会对你有些许感觉”,护士轻声安抚她,仿佛大姐姐给小妹开导。
柳柔又捏起被角,扭扭捏捏道:“那姐姐觉得,如果我去和他告白,他会不会答应我?”
护士停下手中的动作,握起她的手轻声鼓舞:“会的,如果不会,就尝试让他喜欢上,如果他还是坚决不要,那我们就看看别人,或者自己,不管怎样,做好自己就行了,没必要为了别人的喜欢搞得自己心事重重的。”
听了她的话,柳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欣然一笑道:“谢谢姐姐,我会的,但我还是想试一试,至少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护士表示理解,又问她打算怎么做,她摇头傻笑:“不知道,姐姐知道许医生喜欢什么吗?”
“许医生啊…”,护士思索片刻,仍然没有半点头绪,只能尬笑:“姐姐也不太知道,不过心意最重要嘛,等了解他后再送也不迟。”
想想有道理,柳柔便采取了这个建议。
护士离开后,坐在床上的她拨通了柳江明的电话。
柳江明刚下课,正打算继续调查许温程的事情,就被柳柔的电话拦截了。
“姐,怎么了吗?”,他边走边问,柳柔回他:“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学校里有没有女孩子和你告白呀?”
柳江明一头雾水,不理解她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实话实说:“呃,之前确实有一位同系的同学说过喜欢我,但我没怎么有谈恋爱的想法,也不太喜欢她,就拒绝了。”
柳柔想借鉴那位同学的告白话术,便继续问道:“那她怎么跟你说的?”
柳江明回忆了下,说:“就,‘柳同学我关注你好久了,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性格也很好,非常喜欢你,可以的话,能和我在一起吗?’,她是这样说的。”
柳柔不禁在心里感叹起对方的勇敢,接着有些疑惑:“你怎么不答应她?万一在一起相处后就喜欢了呢?”
柳江明知道这方面属于她的知识盲区,便耐心科普了起来:“这种东西是说不准的,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耽误她反而对她而言也是件好事,反正我俩现在以朋友的关系相处着,都挺自在的。”
这话让柳柔陷入了担忧,她想,如果做朋友真的会更加自在的话,那那番心意藏在心中对许温程来说也会是件好事吗?
电话那头没了声,柳江明有些担心,他停在一颗大树下,凉风扑面而来,他的关切与风声一同传进了话筒:“姐,到底什么事,会让你这么问我,你告诉我,好吗?不管怎样,我都会想尽办法帮你解决,因为我是你的家人。”
柳柔张着嘴,表情有些僵硬,随后由尬转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最近对一个人有些好感,然后计划着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不过我没什么经验,所以想着问问你,顺带参考一下。”
她说到第二句话时柳江明就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他想劝说什么,奈何没有证据只能暂时憋回去,换个方式暗示她:“知道了,不过不要那么快决定,再多观察一下,免得被人骗了,我还有课,先挂了。”
他得加紧脚步查出许温程的底细。
柳柔没有怀疑,瘪瘪嘴略感可惜后就挂了电话。
她让手机系统打开日历并算了下日子,发现三天后就是出院日了,不免忧愁起来。
雨声来袭,如她的思念,源源不断。
往后的日子里,我还能再次见到许温程,和他相处吗?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此刻的许温程,也望着日历,思考着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