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挤一次,再等它回复,如此循环往复,刀柄嵌在肉里,伤口血流如注,脉象也微不可探,人死魂销只在须臾之间。
“我来拔刀,”谢四当机立断,“木通上钳子!父亲你按合伤口!”
“你来作甚?”谢朗斜坐床侧,千忙万忙里,分出余光看他,“小丫头蹦蹦跶跶跟在你身后,闹着要给我当儿媳妇的时候,你不是不要人家么?”
“咔!”
钳夹封住主脉,心脏出血骤停,谢四开始数数——
一、二、三——
他只有数九十个数的时间。
数到九十,必须缝好所有伤口,否则缺血太久,心脏直接坏死。
“呲!”
利刃拔出,一霎抛却!
谢朗按伤口的指头,直入心内。
“几层?”谢四手心向上,“圆刀!”
“三层。”谢朗瞥一眼角落的刀,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像是把刻刀,别说我没告诉你,京城里风头最劲的刻工,是个楠姓女子,她刚死不久哦。”
圆刃下去,伤口拉开,谢四取椰子水冲洗心脏,淘净血块。
九、十、十一——
“桑线!”
接过针线,谢四稳如泰山,从最里层伤口开始缝合。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好!第一道口子合上!
“鸡血!”
缝好的地方遍涂鸡血,谢四开始缝第二层伤口。
四十、四十一、四十二——
“动作太慢,肉都白了。”谢朗无比嫌弃,“丫头没了,你也别在虎守林待了。悄不作声说去采药,结果好了吧,回来丫头都嫁人了,我看你还不如不回来。没你的人去抢,丫头死在人夫婿怀里,不比这副鬼样子强?”
“鸡血!”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
勾针,拉线,勾针,拉线,勾针,拉线——
八十四,八十五,八十六——
“昨日你回京不回家,天寒地冻去偷听一整宿墙角——
八十八、八十——
“鸡血!”
“可曾见着小丫头的如意郎君啊?”谢朗才不管他手都搓出火星子了,嘲讽直接拉满,“都说是俊秀无双,天底下最好的男儿郎,唐僧肉一样的香饽饽呢,你瞧着如何呀?”
九十!
“咔!”
钳夹打开!
鲜血重回心脏!
谢四松未敢松懈,催促鼓肺,举目扫视,询问诸位师叔伯脉象信息。
然而他们二十多张老脸,尽皆震惊甚至惶恐,仿若亲眼看见他踹开地府大门,冲进去脚踢牛头马面,手扼阎王脖颈,硬改生死簿,把姚令喜三魂七魄——生生拽了回来!
他们前来,原是准备好送五丫头最后一程的呀!老人们摇头不止,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五丫头的小命,还有一博!
怎么没回应?谢四眯起眼睛,满心疑惑,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赶忙又给一旁的木通递眼色。
木通乖巧,立马扶住谢朗,“家主请出去罢,这里有少主主事了!”
“我不出去!”谢朗斜他一眼,“他连自己都主不好,还想主事?”
“虎守林诊室第一条,主刀者主事。”
木通秉公执行,可谢朗不动如山,任他拖拽,一丝走动都无。
好在两个同辈师兄弟看不过去,穴位出让给身边人,直接上手给谢朗架起来,往外头扛。
“侯府千金,你以为那么好娶的?自己没能耐给天贶挣个侯爵回来,哪儿来的脸胡闹!”
“诶你个老东西,戳人别戳脊梁骨啊!”
骂骂咧咧,三人去了,室内终于清净。
谢四观察缝合后重新泵血的心脏,眼睛都盯出血了,半晌确认无虞,才又小心翼翼塞回左肺,补接肋骨,一层一层缝合皮肉。
五个时辰过去,忙完抬头的时候,天已尽黑。
火盆光芒投在室内,有如白昼。
请走所有人,谢四换了三个童子进来,只守内关、膻中、曲泽、天泉、神门等穴。
而他自己,在姚令喜枕边洒满梅干后,手持气筒坐在床边,为她稳住呼吸。
若能平安度过今夜,明日或可转回楼内养伤。
“小五,”谢四的目光,在姚令喜小脸上,隔空描摹,“你不是想看风滚草吗?我找到了。真是好有趣的小东西,遇到不喜欢,待不住的地方,它们会从泥巴里拔起根须,随风滚去新天新地。”
“咚。”
“咚。”
怯怯的敲门声响起,来人窃窃低语——
“少主,姚三公子和丹歌姑娘,还有……”
“还有五小姐的……”
“他们问,能不能进来看看五小姐。”
“另外……”
“楚老爷子一直在外头侯着,也没走。”
谢四眸光幽深,沉吟许久,说道:“让章栽月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