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透明又坦率地嘲讽:“为什么,因为我住三楼,你住一楼?那什么,黑街好邻居?”
伏蒂涅靠在他的书桌一旁,利剑一般无情的白光刺穿了他,他背对着方形玻璃窗,身形既显眼又模糊。
席尔维盯着他宛如受刑的影子。
他听见伏蒂涅说:“我觉得是因为友谊。”
五分钟后,他坐在沙发上,挨着取暖器,手里捧着一杯滚烫的西红柿汁。
弗里坐在修理桌上,机械腿晃晃荡荡。
席尔维看见一个苍老又瘦削的男人来到伏蒂涅的修理窗口前,说了句什么,他猜想那是一句问候。
伏蒂涅把一个包裹递给他,男人混浊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感激,他留下了一罐型号不一的金属零件。
弗里冷冷地说:“又是一堆破烂。”
“少说点,你之前差点毁了人家的东西。还记得不,那块电池。”
“我没有!”弗里立马反驳,“在你眼里,什么东西都是我弄坏的,好事从来没有我的份!”
“……”
伏蒂涅皱起一张脸,对这样的严重指控感到绝望——他甚至从没在心里想过这种事,一句对不起能挽回他在弗里眼中斤斤计较的形象吗?
“对不起,我从没这么想过。我也很抱歉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伏蒂涅叹息一声,“我就是你眼里的那种人吗?经常抱怨、无端指责,什么事都怪到别人头上?”
“当然不!”弗里的机械音迎来了一次震颤,“你就是什么时候都不指责别人,永远都是先道歉的那个。即使你没错,你只是在哄人。你连我这个机器人都要哄。”
“那不然呢?你才是生气的那个。”
“你为什么不生气?”弗里匪夷所思,用脚后跟敲了一下修理台,“我明明在无理取闹。”
伏蒂涅一时语塞,他揉揉额角,沉下脸:“你今天……是故意想吵架吗?”
弗里分析着他的表情,除了无奈还有几分莫名其妙以及一点点隐忍的烦躁,它难过了:“仅仅只是这样,你就开始烦我了。”
席尔维呛了一口西红柿汁,他像生啃了一口冰,一副牙疼的表情。
伏蒂涅瞥了他一眼,弗里过于沉浸在那种奇异的悲伤中,正窝在修理桌一角自闭,没管这个旁观者。
伏蒂涅安静了一会儿,对弗里说:“你真难伺候。”
“我没让你伺候,我自己伤心也不行了?”
伏蒂涅彻底不想说话了。
席尔维暗自吃惊,对刚刚发生的“争执”有些难以理解,他尴尬地笑了笑,有些好奇:“它一直这样吗?”
“不。”伏蒂涅简短地回道。
席尔维决定转移话题,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就听对方问:“你认识唐璜?”
啊?
他下意识否认:“我不认识。”
伏蒂涅的眼睛闪过一丝幽光。
席尔维突然有些如坐针毡,他安慰自己,这可不是扯谎,他只是见过唐璜一面,那时后者还跟在高文将军身边忙着假笑和应酬。
他则是跟在自己的上司、老板也是半个老师后面茫然游离地感受着这些大人物的排场,他的老师游刃有余地和人家攀谈,他站在一旁煞有其事地点头。
他不觉得这能叫认识。
伏蒂涅没再多问,转而要帮他解决现实问题:“你才来第二天,很多事都不太清楚。我叫人给你送来一些必需品,等他们到了,给你把东西安置好,你再给钱。你有钱吧?”
“有的。”席尔维连忙点头,又问:“你联系的谁?”
伏蒂涅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写着所有送货人的联系方式和附近的供给站点,衣食住行一应俱全。
席尔维无法不注意到伏蒂涅的字,板板正正,纪律严明,只在每个字的末尾往上勾了一笔,这是一种不太好的书写习惯,一旦过头就显得杂乱。
他的字还好,终归还是克制的。
伏蒂涅注意到席尔维盯着那些字看,顺口一说:“这是之前弗里整理出来的。”
啊?不是你写的吗?
或许是看他太过惊讶,伏蒂涅又解释了一句:“本来是给别人准备的,没派上用场。”
“给谁?”席尔维目光炯炯,问出了声。
弗里总算不在角落里种蘑菇,他冷冰冰地说:“你楼下的邻居,相当不识抬举。”
唐璜啊,弗里怎么愿意的?席尔维一脸疑惑,他感觉得到这两个不对付。
弗里“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有人觉得自己应该被感谢,可惜别人不领情。之后竟然还愿意向人家示好,人家又没领情。喏,这糟心的证据可算转出去了。”
伏蒂涅一脸平静,说道:“他先来问的,事后又不要了。你当时恼归恼,也别太把别人的出尔反尔当一回事,到现在还惹自己不高兴。”
“是啊,又不是你写的。”
伏蒂涅平静地看了弗里一眼:“我确实懒得写,不太想帮。事实证明,他也根本不需要这个。”
听了这话,弗里反而高兴,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它嘻嘻哈哈地说:“那就对了!”
席尔维完全搞不懂他们怎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一会儿不想帮一会儿又帮了的。
起码以后有着落了。他抖搂几下那张“生活指南”,把它折好,放进上衣口袋里。
“伏蒂涅!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杰米突然叫喊着冲进来,半跪着扑倒在坐着的伏蒂涅身上,声音欣喜若狂又带着几分哭腔。
伏蒂涅下意识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的头发又冷又凉。
他问:“什么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