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杰米瞬间涨红了脸,有些气愤,“我只是看到了一个机会。偶尔,只是偶尔,我能察觉到他心里的某种东西,我渴望的那种东西,受困于穷苦的人从没法建立起来的那种东西,他却好像生来就有。他的某些习惯、某个时候的神情甚至某些不经意的只言片语都让我确定了一点——他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我要牢牢抓住这颗大树,以便将来把握机会、捷足先登、走向高处。”
伏蒂涅笑了,轻轻说了句:“你将来一定会成功的。”
有时,庞大、强力的社会的确令人感到无所适从和畏惧,压迫和威胁无处不在,只是善于改头换面,一个人的出身往往决定了太多事,于是总有一部分人奴役着另一部分人。
年轻人会对这种看似一块铁板的现实感到无从下手,甚至于显得懦弱,但他们心里总是烧着一团野火,渴望成功、渴望出人头地,甚至再直白一点,渴望把社会踩在脚下。
伏蒂涅知道,杰米的心里的确有着某种崇高的良心,但她从不甘心一直像过去那样,被一个狭小、鄙薄的社会蹂躏着、榨取着,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时间到了!”杰米把杯子放下,水晃动了几下,她从沙发上跳起来,精神抖擞地上楼去了。
“你相信吗?”弗里的声音透着古怪的阴郁,小机器人的心情不怎么美妙,“一个落魄到我们这里隐姓埋名的大人物,还恰好被杰米遇上了,要是个骗子呢?”
“不会。”伏蒂涅说。
“你是说杰米不会被骗还是指那个鬼不是骗子?”
“都是。杰米相当聪明,不会吃亏的。而那个人……”伏蒂涅一边焊接一边刻意停顿了一下,对他接下来的理由有种不愿接受反驳的郑重,“没有任何接受改造的迹象,没有一根头发丝是人工的,纯粹的血肉之躯。这非常少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高贵的出身!弗里玩味了一下这个过于人类化的答案,心里有些不屑——它认为那些人只有被蛀空的心灵。
“万一呢?我是说万一,可不是在咒杰米哦。”
“没有万一。”比起信任,伏蒂涅更像在下通牒、划底线,笃定得有几分陌生,“我会看着点儿的。”
“好吧好吧。”弗里攥拳碰了碰那杯水,慢声说了句:“祝她好运。”
话音刚落,楼上突然发出几声连续的闷响,像每月25号15:00准时模拟出来的惊雷。
伏蒂涅和弗里惊讶地对视一眼,立马冲上楼。
唐璜在黑雾和浓烟中咳了几声,这是一次罕见的失败,他回想了刚才的场景,竟然一时没发现原因。
杰米从工作台下面钻出来时,满脸是灰,有些惊魂未定。
这场景实在有些滑稽。
“没事吧?”他到底流于形式,憋出一句没用的话用来彰显关心。
“我——咳咳!”杰米突然开始剧烈地咳起来,甚至开始干呕,她的眼睛泛上生理性的泪水,同时竭力想保留体面,用手大力地捂着嘴,那股痒意就被她压在喉咙里,像蓄势待发的炮弹。与此同时,那句“我没事”也没能说出口。
她弓着身子,泪眼汪汪,心情差劲,脑子里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法子控制自己,她只能在这种极不舒适的囧迫中一声声咳下去。
直到一股力精准地拍上她的背。她立马吐出来一口黑乎乎的东西,不出所料地见到了伏蒂涅。
伏蒂涅第一次不请自来,在非正常情况下参观了唐璜的房间,少有的对这种事感到吃惊。
这个房间可以称为某种极端:空间很大,白得刺眼,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阻隔,没有床、没有餐桌,沙发也没有,只有一个带齿轮的椅子孤零零地摆放在一个圆形工作台前面,像是个守护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仪器们的忠实守卫——现在那个工作台和工作台上的仪器都附着着一些黑而粘稠的不明物,简直和杰米吐出来的一模一样。其余的东西都聚拢在房屋正中间,以圆弧状依次摆开,一些细小的物件则以一种杂而不乱的方式堆砌起来,看似随意却无比自然的摆放在某个位置上,像个艺术品。
但是,比起这个精致的艺术品房间,他的那种朴素和简陋却更显得柔和而有温度。他的家总是在零零散散的角落里堆满了东西,中间是空旷的、留足通道的,普普通通又缺乏想象力的。
简单来说,那是人住的地方,在这里住的只能是怪胎。
唐璜饶有趣味地看着伏蒂涅关心杰米,也学他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背。
“你真挺关心我的助理。”
“在成为你的助理之前,她是我的常客,从来不用付钱的那种。”
杰米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被这句话呛住了,她惊恐地看着伏蒂涅,下了老大力气才吭哧出一句:“这种话!以后不要多说。你把自己说的像个不是干正经工作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