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笙在桌前看着松雪递过来的情报,又吩咐扶桑去准备木桃明日的衣服。木桃虽不通人情世故,但是她话少且武艺超群,带她去赴宴自然是不会出什么意外。
她手下这些人,各有长处,她信她们。
与此相比,她有更担心的事情。
李辞盈…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都不必靠松雪拿回来的情报,只怕是全城的贵族都知道了李辞盈昨夜晕倒的消息。
三皇子李辞盈昨夜无故吐血昏厥,府医治了一宿毫无起色,凌晨更是发起高热。早朝时分,三殿下的亲卫在准备上朝的官员中拔足狂奔,而后太医又是一拨一拨的入了三皇子的平王府,现下盛京贵族几乎是无人不知三殿下出事了。
今日中午的时候,甚至凤架都出了宫。而圣上一直未出紫宸殿,已封王的四皇子与五皇子都未出宫,一时之间,京中世家大族暗流涌动。
平王府中,从内室到院外,密密匝匝跪了一地的人。太医府医、府中仆役全部都胆颤心惊的匍匐在地,室内连一丝风都挤不进来。
皇后的贴身侍女苏晚撑着李辞盈,皇后则端着药碗,一勺一勺试图将药喂进去。
一室寂静,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屏着气,唯余瓷碗与瓷勺碰撞的微弱响声。
一碗药很快见底,但是不论皇后喂进去多少,李辞盈全部都无法吞咽,流出的药汁打湿了一张又一张帕子。
只有皇后仍然执着地喂着药。
“再去端一碗来。”
“皇后殿下,恕微臣直言…”跪着的太医忍不住出声提醒。
“出去。”皇后的声音极其平静。
“殿下,药烫,您当心。”侍女出声提醒。
药还未冷却,将她手烫得微红,她却仿佛没有知觉。皇后舀起一勺药,细心地吹凉,再一次喂过去。
李辞盈安静的躺在床上,已经不再有昨夜那样高热呓语的症状,可依旧是昏迷不醒。仅仅一会的功夫,他的脸色已然变得更加苍白。
皇后偏过头去,抬手拭去自己脸颊上挂着的泪珠。
她垂眸看着手中药碗,只觉得心中堵得厉害。
这么多年,她一直尽职尽责担着国母的责任,做着万民的表率。她总安慰自己,信上天不会薄待于她。
可是呢,阿恒死了,华儿得了一个那样的夫君,阿准又三番五次的生病,如今竟至吐血昏厥的地步……
泪水滴在药碗之中,溅起涟漪。
皇后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手中的药变凉,她才平静地转过头,看着脚下跪着的人道:“都起来吧。”
“黄大人,您资历深,三殿下还烦请您继续照看着,”她停顿一下,声音不再有任何的颤抖,“无论是何情况,随时告知本宫,有劳了。”
一众太医再次跪下应是,恭送凤架。
李辞盈做了一个梦。
他在一旁看着“他”,却能深刻的感受到“他”的情绪。
梦里皑皑白雪,街道张灯结彩,又是一年元夕。
他一手拿了糖葫芦,用手臂夹着许多大大小小包好的稀奇玩意,另一只手牵着一个裹得毛茸茸的姑娘。
她长着一张尖尖的脸,大大的微挑的眼睛,精致的鼻子和嘴。今日出门之前,她输了游戏,二人笑闹着在她的眉毛上又画了两个红点,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只小狐狸了。
她停在一处铺子前,痴痴看着杂耍戏。李辞盈站在她身后悄悄比划着,他的下巴刚刚好可以架在她的发顶,他觉得很稀奇,正准备尝试,就被突然跳起的她一撞,痛得呲牙咧嘴。
于是二人又笑做一团。
这是“他”的妻子,李辞盈梦过她千百次含泪回眸。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他们”的故事,而非只看见她捧着那束红梅,笑着慢慢消失。
梦里的那个他,似乎腿有旧疾,这样的冷天里陪着她走了一会就难以坚持了。
方并生推了轮椅来,“他”抱着怀中的小玩意们坐下了。那个少女回头看到坐下的他,看到沉默不语的方并生,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滞涩。
他看到她强作欢欣,亦觉得心中难受。
她从未见过盛京城里元夕的热闹,他带她出来,是想好好的陪她过一个难忘的元夕。
可偏偏是今天发病。
他本是想让她高兴的。
他二人的婚事,本就是他的一己之私,她本不用在这座孤寂的府邸里,伴着垂死的他。
翻涌的情绪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李辞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一阵的闷痛。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楚闻笙从梦中醒来,还未到起身的时间,她怔怔地靠在床头。
那年元夕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过盛京的节日,那年也是他们成婚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