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难得的好天气，念儿起了个大早开始收拾屋子。
前些日子芥川从外面带回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布，念儿理了半天挑挑拣拣归拢出几个能用的出来，磕磕绊绊的做了几件衣服，把原本身上的蓝布旗袍和头上桃红色的绢花钗子以及剩下的一些大洋和钱卷一起压进了箱子底下。
念儿拿着自己用树枝做的扫把慢悠悠的划拉着略有些灰尘的地面，小银正难得晚起蜷在被子里埋头苦睡只能瞧见她乱蓬蓬的短发露出来。
她支着扫把看着被子鼓出来的一小点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在心底里止不住的感叹着，这真是好日子啊没什么比这样的日子还要好了。
念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将扫把往墙角一放，跑到箱子里翻出来许久未穿的旗袍。
一上手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疯了似的将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可是许久之前买房子剩下来的钱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难不成是真的丢了？
她红着眼睛有些着魔的想着。
不，不可能。藏的那么严实不仔细翻都看不到的，怎么可能丢了呢……
念儿伸手不停的翻找着摆弄着那件旗袍，可就是找不着了。
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打在藏蓝的旗袍上，她捂住嘴崩溃的无声啜泣着。
她的卖身钱，整整九年的卖身钱啊……
都没了，一分钱都没有了。
那是留下来给阿银和龙之介念书的钱啊。
自责与绝望此刻轰然决堤将她淹没，念儿低着头满脸恍惚的看着手边的钗子，迟缓的伸手握住。
那一刻她恍惚的想着人是不是死了才能解脱，是不是下辈子不要做人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再也不用受苦了？
她神情恍惚的双手紧握着花钗，尖锐的钗子将掌心划破又抵在脖颈上，粘腻的血液夹杂着汗水将指缝濡湿。
“姐姐？”
低哑还有几分迷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念儿连忙低下头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忍痛勉强笑着回过头对银说。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小银起身站在矮床上看着她摇了摇头，赤脚从床上跳下来扑进念儿的怀抱里。
念儿双手紧紧的抱住她低声啜泣着，小银看见她脸上的泪水眼里也悄悄的蓄满了泪。
她轻声哄着念儿连带着自己的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姐姐不要哭，不要哭……”
念儿伸手紧紧的抱住她，贴着她的脸颊泪水又将她们两个相贴的地方沁湿。
“好，我不哭。我……”她哽咽的说着眼泪却如雨水般倾泄。
“怎么了？”
芥川推开门震惊的看着乱糟糟的屋子，望着念儿和小银彼此相拥的背影。
盯着念儿满手的血迹和脖子上一点戳出来的瘀血，她低下头摇了摇脑袋用手背抹了一把泪水把正出血的左手藏在身后。
芥川看着念儿不愿意说实话打算硬抗的样子，不甘的抿起嘴弯腰把低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
念儿推了推小银叫她回到床上去坐着，转身从芥川的手里拿过来衣服哑着声音说。
“还是我来吧，你忙了一早上也改累了。”
芥川盯着她的脸停留了片刻，才松开手看着她一边抹着眼角一边捡衣服，他转头看了看抱膝坐在床上的小银，她抿起嘴悄悄的摇了摇头。
芥川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和小银并肩坐着，看着念儿拿起那件许久未曾穿过的旗袍开口询问。
“不放进去吗？”
他看着念儿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再一次开口。
“那件衣服不放进去吗？”
她低着头看着怀里的旗袍和钗子顿了顿，然后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说。
“不了，一会儿还要穿出门呢。”
芥川错愕的望着她瞪大了双眼，念儿则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温吞的对他笑了笑。
芥川忍着怒火从床上坐起来，找出干净的布块沁湿怼到她面前。
“把血擦了。”他硬邦邦的说着，看着念儿一动也不动的样子伸手拽住她的左手，把布块贴在勉强止住血的伤口附近。
芥川做完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回床上。
“谢谢你……”哽咽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芥川攥了攥拳头缓慢的回过头看见她满脸泪水却还是强撑着笑出来。
“谢谢你，龙之介。”她哭着笑的说。
真的谢谢你……
小银攥着布条小心的一点点将念儿掌心大伤口包上。
她满含爱意的望着小银轻声对她说：“好阿银，能帮姐姐拿着玻璃板子吗？”
小银转过头没说话眼睛里却写满了质疑。
念儿温柔的望着她笑着说：“我一会儿出门要赚钱了”
她静静的望着念儿半晌才沉默的伸手拿起床边的玻璃板，念儿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抚摸着她变得有些鼓起的脸颊。
她站起身背对着两个孩子脱下了身上粗糙的衣裤，解开了胸前硬邦邦的束胸。
正是中午太阳最灿烂的时候，阳光顺着窗户落进来，为她赤裸的躯体落上一层鎏金似的光芒。
念儿克制着不停颤抖着手为自己扣上了旗袍领子的盘扣，解开了盘的乱糟糟的头发。
准备盘起来新发型的头迟疑的顿了顿，她回过头含着泪光望着床上两个小小的孩子。
念儿定定的望着他们像是要将他们的面容刻在心底里一样，又轻轻的笑起来。
那笑容比羽毛还轻，比泡沫还容易碎。
她半蹲在小银神前借着阳光用湿帕子把脸上的泪痕擦去，一滴泪从擦净的脸上滚落掉进嘴里咸的发苦。
“你真的要出去吗？”
芥川转过头再一次盯着念儿发问。
她抬起头小小的少年转过头看着自己，阳光正正好的打在她的脸上。念儿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你真的要去吗？”
“真的要去吗？”
念儿站起身猛地将他抱紧怀里，芥川也没有反抗轻轻靠在她的胸膛听着她过快的心跳声。
她紧紧的闭上双眼生怕再有一滴泪水躺下来。
好久她才松开芥川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笑着望着她的孩子说。
“等我回来了，给龙之介和银带糖吃。”
她说着站起身拍去了身上的灰尘，穿上了舍不得穿的布鞋一步又一步的离开了他们，推开了家里紧闭的门。
亮堂堂的阳光迎面找着念儿，她面无表情的关上门，沿着扭曲低矮的巷子慢悠悠的朝着一无所知的前路走着。
芥川坐在床边看着她鬓边的桃红花钗在阳光下颤颤巍巍的随风摇曳，然后一切都被那扇门关上了，那到刺眼的阳光和他的……他的姐姐，一切都被门关严了。
银松手丢下去玻璃板一头扑进芥川的怀里小声啜泣着，他弯下腰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妹妹。
玻璃板反射的光芒照在了墙上，芥川侧着头看着墙上的光板想。
他讨厌阳光。
一个无所事事的男人穿得西装革履的拿着公文包，他看着眼前的路脚步一转迈进了巷子里。
男人上下扫视着巷子边站着的姑娘，她的身影在血色的残阳下显得如梦似幻般的美。
像一轮雾蒙蒙的月，叫人忍不住凑过去捏住她圆润饱满的下巴，细细品尝她小巧柔嫩的唇，用力扼住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男人扯了扯胸前的领带笑着凑过去。
“妹妹是一个人？”
侧对着他的姑娘转过头望了过来，半磕着眼睛里藏着复杂的神情，圆钝的嘴像是拿着两个花瓣对着抓在一起的样子，带着一股子娇憨的味道。
略略皱起的眉下，圆而弯的眼睛像是天上的弯月落到了世间。
她听到了男人的问话，抿起的嘴向上挑起，带着浓重的媚态。
念儿歪着头挽住男人的胳膊，面上挂着略带几分羞怯的笑容。
“哎，您呢？”
他的脸上带着调戏的笑伸手用力揽住念儿的腰，暧昧的滑动着。
“麻烦妹妹带我去你那喽。”
他说着往念儿脸上吹气，她抿了抿嘴装作享受的样子笑着说。
“那您可不要嫌弃我那简陋。”
“怎么还有孩子？”
男人一路嫌弃的从擂钵街外走了过来，一开门就看到芥川和小银又扫了一眼简陋的矮房对念儿扫兴的喊。
念儿背对着芥川把他们挡在身后，陪着笑对男人说：“您别嫌弃，我这就赶他们出去。”
“诶，你还有个女儿？”男人眼尖的瞥见了，被念儿挡着的小银喊，“叫她留下吧。”
“孩子还小，没调教过。”念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看着坐在床上的男人。“接不了客，容易伤着您。”
“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