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即是被一阵咀嚼声惊醒的。
她半个身体伏在洞口,下肢踏着另一具尸体,刚想动弹,踝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可怕的是,洞口上的咀嚼声更大了,就像是贴着头皮在耳边上脆嚼。
她的鸡皮疙瘩瞬间窜起,小心地调整身体,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用手撑在干燥的黄土里,将脚慢慢、慢慢收进洞穴。
然而沙石和身体接触发出磨砂声还是不可避免响起,咀嚼悄无声息的停了,白兰即不敢犹豫,在那一刻迅速翻身收脚,猛然滚入洞中,下肢跟着一凉,有掌风刮破了她的袍角。
她并未回头,借着下落的惯性往里钻,哪知这洞口竟意外长,白兰即又腿脚不便,竟然无法控制一路滚摔下去,四周岩壁光滑且没有阻挡,一路胡乱抓摸,只蹭到一手簌簌掉落的土灰。
她颠得晕头转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无尽漫长中只剩下她的急迫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白兰即被迫拐向,被岩壁撞得头晕眼花,终于掉入一片空地。
好在身后终于没有奇怪的动静,她不敢放松,晕头转向地爬起来警惕四周,可这洞中不见天光,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有人吗?”
沉闷的死寂回应了她。
预感道这里没有第二个呼吸的东西,她才坐在地上缓神,身体却压到个弯曲而坚硬的东西,白兰即抓在手里摸索,越发觉得像是弯月簪。
可那东西,不是早就遗落在浴房了。
他竟然又收起随身携带着,白兰即无意识攥紧了簪子。
这东西既然在这里,菩疑一定来过,回去需要攀高,还可能碰上棕熊,或许会有别的出口。
白兰即又休息了一小会,忍痛站起来摸索,十几步之后她摸到了石壁,又沿着石壁的弧度向前一瘸一拐地挪动。
这一次稍微久一点,她摸到了一个入口,白兰即没有着急,继续沿着石壁探索,发现这是个不规则的球形,空地不小,并且只有刚才那一个入口。
她这才进入,里面跟滚下来的岩壁差不多,只是路面平整能够行走,未知的恐惧叫她的精神极度紧绷,但是她这人从来不预设困境,强迫着镇定心神,又摸黑走了许久,直到感觉一丝光亮渗进来。
心中一喜,用手拨开面前的高耸的枯草,又见到一臂外有一块高大的石碑,将整个洞口掩盖。
白兰即从边上挪出去,这才发现石碑是墓碑,上面生年不详,死年乃是前年的日期,没有名姓,只写有壹佰贰拾肆。
她略后退几步,又撞上第二块石碑,随即放眼望去,这块空地竟然密密麻麻,矗立了上百尊这样的墓碑,墓碑上亦都是数字,卒年越新,数字越大。
这是闯入谁家的祖坟了?可是哪里有这样奇怪的祖坟。
白兰即头皮发麻,捡起一支粗枝撑着往外走去,不远处忽然一声高呵:“是谁擅闯禁地?”
几个男人带着锄具凶神恶煞赶来,看到白兰即后却不约而同惊了一下。
“生人,我都多少年没见到生人了。”
“还是个顶尖的美人,可是她长得和我们有些不一样,是外乡人。”
“擅闯禁地,应该杀死。”
“你疯了吧,这样漂亮的脸,有更大的用处!”
他们自以为白兰即听不懂潜北画,争执起来,目光频频流连在她脸上。
白兰即不适地退后两步,其中一人却友善的笑起来,率先走上前来胡乱比着吃饭的手势,又指着她的脚伤。
“跟我回家,休息。”
另一人不满,上前几步:“凭什么去你家,你这个月都几次了,这个女人大家都看见了应该平分。”
旁边几人也围拢过来,当场就争执起来,甚至有了动手的趋势。
这么听下来也知道没有好事,趁他们分神白兰即悄然从旁溜走。
从禁地下去,很快就有了人烟。
微风拂面,草木葱郁,竟然是一番春景。
沉霞山上竟还有这么一块地方吗?
白兰即不想惹眼,从一间开着门的小院拿了个帷帽,又拢紧披风,将玄铁链藏在内里,刚要离开时,却和正巧从屋内出来的妇人撞了个对眼。
白兰即索性先发制人,在她没有叫出声之前,弯月簪抵上她的咽喉,用潜北话道:“出声就杀了你。”
妇人却反而问她,是不是遇到了困难,是不是饿了,又说:“你不想被人看见,站在这里太危险了。”
她的语气亲切,尽管是潜北人,还是让白兰即情绪有所放松。
妇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道:“先进来吧,灶上还有吃的,我给你热热。”
白兰即有些犹豫,挟持着她入了厨房,果真有热的菜饼、腌制肉干和豆子茶。
吃东西时她不得摘下面罩,玄铁链也露了出来,那妇人眼睛一亮,却只顾着盯着她脸上被岩石壁擦出来的伤口:“这是怎么弄的?还有眼角下面也有条淡淡的疤痕,小姑娘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那种不适感又来了,白兰即快速吞咽几口,直接问:“这段时间,你们这里来过其他生人吗?”
妇人摇头,又去给她弄汤喝,白兰即不想耽搁,却架不住她的热情。
“就算你防备我,脚上也要治疗啊。我儿子在荣府做事,跟那里的管事很熟,我叫他拿点药过来。我家偏僻,但大户人家的府上来往人多,说不定能帮到你打听你想找的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兰即按耐下来:“现在就去。”
那妇人高高兴兴应了,便领着她往外走,沿途还有不少村民跟她打招呼,邻里间似乎都互相熟知,每双眼睛都往带着帷帽的纱下瞟去,都被妇人以自己侄女的名头挡了回去。
越走白兰即心中的奇怪感越强烈。这个地方并不像一般的部落那种扎帐居住,随时可以迁徙,而是建造了固定的居所,就像一个中原的普通村落。
而且除了禁地那几个看守的,一路以来见到的全是女人。
最奇怪的就是,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富庶,她们穿得漂亮,随处待着,仿佛都无所事事,郊游一般,身边还有丫鬟伺候吃喝。
就算有店面,登记了名字就可以随意将物品拿走。
白兰即一直观察,终于意识到强烈的古怪源自什么了。
这个村落,没有一个女人在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