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教过他怎么爱护自己,但小时受了什么伤,有什么问题,爷爷都是很有耐心地告诉自己,还会让他躺在臂弯和树荫里睡觉。
姜枕想,如果除了阿姐,树妖是自己最在乎的人。哪怕后来,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在瞒着自己。
那天夜里,姜枕坐在矮榻上沉默了许久,后来饭做好了,谢御便过来抱他下去,动作利落,步伐不拖泥带水。
等反应过来时,姜枕手里已经被塞塞了筷子,碗里也布满了菜。
阿婆笑眯眯的:“感情真好啊。”
姜枕露出一个笑。
等吃完饭,谢御又将碗洗干净,把手擦干,姜枕便靠在旁边走神。
谢御说:“怎魂不守舍?”
姜枕回神,道:“没什么。”
他有时候觉得谢御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已经猜到了,就距离“拆穿”一步之遥。他也不敢问,怕追跟到底。
而这样的感情,好像永远隔着一层名为“谎言”的东西,仍旧不够亲密。
谢御怎么样他不清楚。
但姜枕有八百个心眼子。
他还是不敢说自己原本是为了飞升而来的。首先谢御的反应是一、二来,要真说不想飞升,那也是假的。
阿姐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当姜枕体会过那种离别和思念,不断地去意识到眼前的人最终会对他置若罔闻,就愈发明白现在是不可能的。
所以付出太多,好像更惨。
姜枕觉得自己有一条路走到天黑的勇气,可是他没办法面对走到尽头后还要走回去的那种疲乏。
姜枕垂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忽地下巴被谢御抬了起来,对方注视着他,很轻地落了一个吻,随即将姜枕抱了起来。
出门的时候,谢御拿大氅将姜枕包裹住,没让他被风雪扑面。大娘的声音还在后头:“回去小心啊。”
姜枕埋在大氅里,声音有点闷:“你怎么了?”
谢御问:“还在想树妖的事情?”
姜枕:“……你怎么知道的。”
谢御道:“我没聋。”
“……”姜枕内心叹息,“嗯”了声。谢御便搂紧他,“睡吧,事情我帮你处理。”
姜枕道:“你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处理?”他从毛氅里冒出脑袋,便被风雪扑面,眯着眼伸出手,捏着谢御的脸颊,语气轻快:“想想怎么处理你的事。”
谢御顿步:“在这儿挺好的。”
“……”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的气氛实在太过凝重,那些“花天酒地”看上去永恒的笑语,其实终究不过是离别后的醉生梦死。
阿婆的病很难好,树妖的事情难解决,还有两人看上去已经亲密无间,其实永远有着层间隙的关系。
姜枕笑了,他的眼里盛着天朝的雪,灯笼摇曳时昏沉的光,有些模糊不清。可谢御清楚看见,那浅棕的眼眸有着秋时凋零的悲伤。
姜枕说:“我也想在这偏安一隅。可是谢御,如果你灵力未回,肉体凡胎、寿元不过百年。之后,你要留我一个人吗?”
谢御看着他,两人互相倒映在彼此的那方心湖中,泛起的涟漪像小雨低落。
谢御最终在姜枕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将他包裹严实:“不会。”
姜枕笑了。
回到宅院里头,小厮早就将东西收拾好了。他拿着扫帚,看见两人亲昵的姿势也不奇怪,只是放低声音:“主子。”
“嗯。”
小厮说:“今个一早我听村外有人说,外头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想来是盗贼出没。”
他不放心地道:“都说财不外露,主子今个睡时小心些,我们也会守好门窗。”
姜枕冒出个脑袋:“不用,你去歇息吧。我用灵力设下阵法便可。”
小厮反应过来,道:“哦,是。”
回到屋中,两人都没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妖族圈养可投胎的凡人村落,外族是定然不能踏入的。
姜枕用火符烧了热水,便和谢御褪去衣襟一块儿入了浴桶中。
他其实是不太习惯的,靠着背后人的胸膛,动作轻,目光也怯怯。
好在谢御没欺负他,只是半拥着:“近日消潇的来信如何?”
姜枕道:“还不错。”
“我跟她商讨过你的病,是必须要金杖才能解决的。至于金贺……没再提到过他,应是好多了。”
谢御“嗯”了声,说:“金贺的道心覆灭,现应在山谷后的巧水畔修行。”
“那是哪?”
姜枕问完,内心里有猜想:“金贺被踢了脑袋那?”
谢御点头。
“听闻,百年前金霄门主在八荒外的恒山谷,解决一只靠鬼气修行的妖兽、却无意撞入迷雾中,看见了正栖息在枝头的花妖,一见倾心。”
谢御道:“因为巧,所以唤巧水畔。”
姜枕:“……”
许些潦草。
“后来二人退隐,也在巧水畔定居。”谢御道。
“可门主已活了五百多年,已经是下界修士寿元的极限。妖族却不同,上千年都不会陨落。两人注定阴阳相隔,所以、只有殉情。”
谢御道:“我猜想,他们应该在巧水畔合葬,便让东风行算了一局,果然不错。”
“金贺疯癫,正是因为不信爹娘弃自己而去,而当他亲眼所见,自会领悟二人的意思。”
姜枕大概懂了:“对他而言,孝,就是为爹娘而活下去?”
谢御抱紧他:“嗯。”
姜枕有些感慨,但他还是正色道:“能别戳我吗?”
说话就说话,把一柱擎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