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子上鲜少有修士的故事,大多写下的,都是凡人在世间的大小琐事。而远离俗世多年,一心只为修行的封琚月,对凡人生活的了解只得全靠人间的话本子。去到人间时,她就得捧着话本子当做生活指南。
人间生活对封琚月来说相当久远,依稀记得上一次生活在人间还是七岁时流落京城,被尚书房夫人收留作丫鬟时。关于人间她记忆早已暧昧模糊,毕竟对她来说也相隔有十七年之久。
因此,假装成凡人在人间时,封琚月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天刚蒙亮时,她就下意识睁眼,从连夜收拾好的床榻上坐起来。
人间的早晨很吵,虫吵鸟啼鸡鸣犬吠,随后便是人声悉悉索索地响起来,孩儿啼哭,劈柴烧火,陆陆续续有条不紊地在每家每户响起。
让人怀念的早晨。封琚月低头,看向不知为何睡得安详的凌安怀,便去碰凌安怀的脸,凉凉的,想在触摸一块软玉。
封琚月笑了笑,顺势躺下,朝凌安怀靠拢了些,努力让自己学着睡着。
可惜凌安怀睡得太沉又太久,一直睡到午时才睁开眼睛。而这个时候的封琚月,已经打坐结束了。
“安怀,早。”封琚月笑盈盈地打招呼。
凌安怀揉了揉眼睛,打哈欠,顺势把脑袋栽到封琚月怀里,瓮声瓮气地问道:“现在几时了?”
“约莫午时吧,饭点刚过。”
“我睡了这么久?怎么会……”
凌安怀坐起身,脑袋还有些晕乎。
“睡这么久真是怪事,”凌安怀晃了晃脑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衣袍跳下床,“我们下午去镇上逛,我先去更衣!”
二人挑挑拣拣,找了身看起来像民间姑娘的衣服穿上。但二人模样都有奇异之处,无论如何都还是戴上了箬笠,放下面纱,遮住面容后才放心携手上街。
日里去到凡间,都没有闲心去关注街上摊贩卖的是什么,现在流行什么话本子,时下兴的是什么款式的首饰,国与国之间的外教维持如何,商品贸易又是怎样来往的……一个都没关注,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日理万机,手头总有处理不完的破事。
如今倒是难得清闲下来,上街后,却仍然下意识注意起周遭环境的情况。封琚月握紧挂在腰间充当佩剑的阳剑,虽是与凌安怀并排而走,却意外,注意力都放在周围的声音上了。
街上的声音嘈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封琚月挨着凌安怀,默不作声观察周围,生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这个沸沸扬扬的地方化为灰烬。
相比封琚月的紧张局促,凌安怀就放开得多。或许是因为思想上比封琚月多活十八年,或者接受了十八年的新式教育,她总是显得适应力极好,在哪里都能随遇而安。
“有什么喜欢的吗,看上了只管说于我。”凌安怀晃了晃手镯,示意自己殷实的财富。
封琚月轻笑两声,摇摇头。凡间的玩意她并不感兴趣,毕竟相较于凌安怀,她多出了十年时间,来消化和剥离自己与俗世的缘分。原本记挂的,对她伸出援手的尚书府一家,也被凌安怀协助摘了干净,又无血缘亲人,可以说当真是了无牵挂一身轻。
但凌安怀不一样,她看得出来凌安怀一直在执着某个点。心思不在修仙上,也不在自己身上。
总是念叨回家,却又说并非京城的家。
有时,凌安怀表现出的教养和气度让人觉得她天生就该是尊贵的命,有时却又表现出市井味和侠义。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与处世,放在谁身上都会显得矛盾割裂,可凌安怀偏偏调节的很好。
封琚月跟在凌安怀身后,脚步踩着脚印,默不作声地盯着凌安怀的步子。自由洒脱,随性奔放,和凌安怀的出身截然相反。
“阿月,”凌安怀兀地三两步地小跑起来,颇为兴奋地伫在一家卖陶俑的小摊前,“你来瞧瞧,阿月,这模子和样式多喜人。”
封琚月走近了些,瞧见摊位上放着一个个捏人或捏动物的陶俑,都是土气的,未施色,但模样神态惟妙惟肖。怕是见了的人,瞧着都会爱不释手。
“客人有喜欢的,拿起来瞧便是。”说话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二三岁,手上还沾着泥点子,想来一直在忙着捏形
形形色色的陶俑却是可人,但封琚月实在没有收藏或把玩的癖好。便只是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兴致勃勃的凌安怀。
就算断俗了,凌安怀身上也仍然充满烟火味。像滚泥巴的孩子,长大了,拿起了剑,但本质上还是未退稚气的,那个滚泥巴的孩子。
“阿月,可有瞧上的?”凌安怀看向封琚月,随手捏起一只兔子陶俑。兔子眼睛特意点红了,两只耳朵立起来,身体蜷成一团,尤为可爱。
封琚月瞧了一眼,把目光挪到凌安怀手腕上。皓白的腕上缠着银色的小蛇,小蛇的绿眼睛闪了闪,似是稍微蠕动了几分,衬得凌安怀那手腕白得骇人。
“并未。你若有喜欢的,便拿上几个。”封琚月抬手,拂上凌安怀手腕的蛇缠,抚摸蛇缠光滑的身体与凸起的绿宝石眼睛,笑意更甚。
凌安怀被这一碰,感觉脸上臊得慌,不由得想起那日被封琚月强行带走的时候。她放下兔子,慌乱挑拣时,从中抽出两个持剑的小人,问了价格,慌忙塞给那姑娘一串铜板,拉着笑盈盈地封琚月离开。
两人在街上晃悠,主要还是凌安怀在晃悠。过去总是在忙着处理剧情的问题,想着走剧情,也想着逃避剧情,所以总是在忙碌,可能没空像现在这样完全放松下来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