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看见了杨芳蕊。”
齐媛媛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很确定,那天晚上我真的在山上看见她了,她可是说,她在车里面等待警察过去的时候哪里也没有去。”
“她当时就从林子里面的小路穿过去,穿的衣服颜色暗了点可是还可以看清。”
“你也说颜色非常暗,那天晚上又下了雨,就这么确定那个你看到的身影是杨芳蕊的吗?”
刘罡明显然不打算直接接受她的这个说法。
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齐媛媛会使用各种手段翻供,来达到减轻自己罪责的目的。
“千真万确,我发誓,别的不敢保证,杨芳蕊她从小就是在我家附近长大的,她的背影啊,走路的姿势,我是最清楚的,绝对不可能是别人。”
她赌咒道。
“…嗯…行吧,可是你和她彼此有一些利害关系在,我们…”
“这一点我完全不会说谎的,她长什么样子我清清楚楚,而且虽然那个时候隔着有雨,她在竹林里面走小路路过我旁边,我们的距离也不远,我不可能认不出来,别人也肯定看见她了的。因为那条路大家都会走。搞不好邓岳就看见了,只怕是和她之间有夫妻这一层关系不敢讲。”
“我们会把你的供词记下来的,但是具体我们是不是要采纳,或者说我们会不会去调查杨芳蕊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刘罡明干脆地说:
“除了这个以外,你还有任何别的重要情况要报告的么?比如,不单单只是这次的娘子山连环杀人的案件,包括一个月之前,你也知情的陈夕颜一家食物中毒的事情。”
“那件事我没什么好说的,可能确实是我妈和我舅舅干的吧,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这一带的人经常会去山上采野蘑菇吃,一年总要出几件毒死人的事情的,我只知道陈夕颜他们也是和我们并在一桌上面吃,整个桌子的菜大家都吃了。”
“不光是吃的,还有喝的水啊,饮料啊,都是我们到超市统一买的,我也觉得稀奇哩,为什么就只有他们一家中了毒。”
“真的是这样?”
“真的。”
齐媛媛边说边瞪了刘罡明一眼:“我现在说的都是真话,我都要被判成谋杀犯了,再怎么我现在都要说真话了,我也很肯定我就是被冤枉,要不然我还不会都和你们说呢。俗话说,家丑不能外扬,我这是不但把家丑还有整个村子这个地方的人的丑事都捅出来啦。其实嘛,就算我不说,那个姓冯的女的,把那些尸体都给挖出来了,大家也迟早都要知道的。”
“还有啊,说到那个陈夕颜,他们一家也是差不多,陈夕颜的妈妈,那个以前我们这一片叫方姨妈的,那个女人也是一个狠角色,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以前做护士的时候给人打假出生证明,就是拐卖都做过,被抓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判死刑。”
“你说的是陈夕颜的母亲方红瑞吧。”
“嗯,就是她,还有谁呢?除了她再没有人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的了,就是她后面从牢房里面放出来,也未必就完全不干这种事了。”
“这样。”刘罡明慢慢回应着,“我们经过调查发现,方红瑞确实有涉及到买卖人口,而且也有证词说陈夕颜家就是因为方红瑞和你们家曾经有过交易,你们家的长辈这一代才这么照顾她的。”
“我妈经常无缘无故地被他们家要钱,也是活该。说句不该说的话,她要不是为了生她那个弱智儿子,还用不着这么多年欠陈家的人情。”
“哦?”
齐媛媛越说越多,像是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我妈第一胎不是生了我吗?那个时候她就很不高兴,硬要多生一个,可政策不允许,所以就找方红瑞打通了关系。其实已经过了最严的那段时间了,农村家里生两个都是说双胞胎,其实哪个不是一大一小一男一女来的多啊,睁只眼闭只眼看不见罢了。”
“但是,我妈她确实是隔了一年多才生我弟弟,实在是需要一个人做一下假,就把我的出生日期改了,就是上了户口本也可以改哩。虽然这么说现在听起来没什么,当年方红瑞替她办这个事没有花一分钱,超生罚款真罚了,我们家现在的田啊房子啊估计都没得了,所以后来方红瑞被抓,他们家撤职的被撤职,进牢房的进牢房,我妈和我舅可是接济了十几年有余。”
齐媛媛这段话说的有理有据,也和之前邓岳的证词有互为佐证的地方,却有一个关键点完全不同,那就是,齐媛媛有可能是被抱养过来的女婴这件事。
“接下来有一个不是那么客气的问题,你呢,也能选择一下回不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是有些冒犯人的。”
刘罡明应该也是注意到了这点,所以铺垫好了准备提出这个敏感问题,“我们在其他一些证人的证词里面有听到说,你的父母亲对你都不能说很好,干脆一点说,就是一老打你,而且还有常年家庭暴力这种问题,所以村里面的人都在背地里说你可能是你妈抱养过来的孩子,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吗?不好意思,虽然这个问题很对不起,我们还是想要问一下你本人的意见。”
“那两个老/不/死的,”齐媛媛露出让我胆寒的笑容,“我当然知道他们对我不好,眼巴巴地赶着我去做他们儿子的保姆,还能怎么对我,打啊骂啊那都是小时候,他们两个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亲不亲生这一点,我自个也说不清,巴不得不是他们亲生的就好了,你们可以抽血调查一下么不是,那个叫什么基因检测的吧,我还真想看看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个样子。”
我眼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包含了仿佛四十岁中年人泛酸的平淡,正坐在她面前,我听到这番话心里实在有一些不是滋味,但又不好生出什么过多的同情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意外地没有带有任何强烈的憎恨或刺痛。
也许是习惯了吧,我心想,她流露不出来一个经常遭受家庭暴力的人展现的畏惧柔弱,平静的语调反而使得她更加硬气了些。
“也真够辛苦的。”刘罡明的感叹不咸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