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影似乎很擅于爬行,就在他这么一闭眼的工夫已经离开壁炉有七、八米远了。这么弱的人当初是怎么成为旅团成员的啊?此刻的他已是到了极限,像金属槌敲击大脑般的钝痛早就变得麻木,身体的感觉除了疲劳就只剩来自小毯子的一点点温度。不过他还有余力把口香糖发射出去。他用了两根手指,两条口香糖的末端一条粘上面影的左颊,另一条缠住他的右侧肩头。对不起了面影,4号……他默念,团长看到你就会联想很多,哪天心情不好又想起老白,那个老头子就死定了。所以……他收紧了口香糖,4号的头立刻以脖子为轴心迅速地向左侧扭动,而身体因为右肩被向后拉扯而仍旧保持和地面平行。他的颈椎发出“啵”一声。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做到了,现在我的要求是让我走。”他再次捂住左臂的伤处。这是傲娇的最后通牒了,如果对方再不邀请他加入,那就先撤了再说,至少他还欠玛吉的钱。只是凭现在的自己,似乎没法开车回去机场。
可是团长没有说话……没想到黑发小男孩却站起来:“我送你。信长,车钥匙拿来。”
这把纤细的声音如今在他耳中有如天籁,去机场就能买到止痛片,而且还能跟这个小男孩聊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打听出鱼的线索呢。他在小男孩的搀扶下顺从地跟上对方的脚步,对方的脚步声轻得像一张纸飘到地毯上,路过面影身边也不必担心会吵醒他。他就这样把大屋里的其他旅团成员,无论生死,都抛在身后。
走出大门下台阶时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伤口在牵扯下,烧灼感又回来了。
“那么痛吗?”小男孩抬起头问。
这孩子也就到他肩膀那么高,从他的角度俯视还真是白净清秀,细细的眉毛和狭长的眼睛,瞳孔在夜色中像黑暗中的蓝宝石。“可以送我去机场吗?我想那里会有药房。”
“我们先到镇上去,那里就有,”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安排他在后座上躺好,“那里24小时都营业,只要摇门铃就可以。”
信长来的时候是按门铃的……他自嘲地一笑,低矮的车顶在昏黄的灯光上方好像随时会压下来。他把这种感觉归结为伤痛带来的错觉。昏昏沉沉中他瞥见车上的电子钟显示四点零七分,又感到车子抖了一下熄火了,痛苦程度跟他现在差不多。
他听见小男孩细细地抱怨了一句,于是模模糊糊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飞坦。”小男孩再次拧钥匙,这次挂上了。
“嗯,这个名字我喜欢……”他感到头脑清醒了一点,但故意用一种更加不清晰的方式回应。在自己极度衰弱无力自保的情况下,无论对方的目的何在,现在他最需要飞坦的照顾了。
“你睡一会儿,半小时左右就到了。”飞坦关掉了车内灯。
身体疲惫不堪,但神志越来越清醒。他微微睁开双眼,黑暗中的车顶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他想起在切尔西县听说的那辆幻影——那是什么版本的,天花板上有没有繁星闪烁?未来该不该找机会问问团长本人?车子在不平整的花园小径上颠簸一阵子后转上了相对平缓的柏油路。他在地狱之火焚烧全身的痛苦中看不到车顶之上、罗姆尔大区的夜空。
在返回塞莱斯特的过程中,他先是感觉到车子外面有灯光的时候飞坦下了车,然后听到铜铃清脆的声音、金属铰链摩擦的声音。一会儿车门开了,飞坦轻轻按住他的腿摇一摇:西索,吃药了。再后来当止痛片逐渐起效,伤痛不再成其为困扰的时候,车子正在专用的车道上开往他们租下的飞艇。机场的照明太好,以至于他看不清凌晨微光的天际。
飞坦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立刻在长椅上睡着了。所谓一切,包括让飞艇上升到平流层并设定好自动驾驶目的地,包括交给他的零食、饮料和止痛片。
飞坦累坏了吧,孩子般的睡颜完全没法和恶名昭著的幻影旅团联系起来。现在,在让旅团出名的短片里露脸或者发声的三人中两个已经死于非命,唯一活着的他自己竟然不但受到旅团的照顾,还拿到了回程票。他相信自己好像只要再踮踮脚伸伸手就能摸到空气中的念鱼了。只是大概还需要往一座还看不清真面目的山上爬一段,山的高度应该不会比库库鲁山高吧,旅团就在那上面。他把小毯子给对方盖上。
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飞坦揉着眼睛来到驾驶舱。此时他早就吃下了第二顿止痛片,并且已经删掉分别发给小伊和老爸的消息:不要再以任何方式联系我,更不要来富顿村。我的任务正式启动了。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忽然产生一种悬崖边一脚踏空的感觉,没有依凭却无比自由。
“你醒啦飞坦,”他用愉悦的声音说,“我们很快就到了,你……想到我家去吗?”从皮肤表面已经看不见缝合伤口的痕迹,要说此刻疼痛等级的话,有了药物的帮助他可以忍受了。
“在天空竞技场?”飞坦打个哈欠坐到副驾驶座上。
这帮人全员都研究过我吗?“我在塞莱斯特郊区租了房子,有两间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