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当然是监场,导演的存在不过为了让西索??莫罗在镜头前看上去更……,他也不知道片子剪出来以后,里面那个念台词的小丑看上去会是个什么鬼。
台词的内容是他自己写的,希拉负责修改润色,共事一星期下来,他早已对这个女人的专业能力心生佩服。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在反复观看素材之后,对虐杀剜眼之人进行心理分析就是他的工作。可偏偏希拉在他的稿子上圈圈划划之后,原本不带立场的客观讨论就带上了微妙的情绪,既非同情也非谴责,念出来之后却能让人各自产生表达意见的冲动——拍摄现场先后不止一个人情绪崩溃。
俗话说“言语就像风”,摄影团队的人即使看过带子,也绝不可能像他一样看得那么仔细,他们竟然会听到西索??莫罗式的叙述后表现出愤怒、焦虑乃至抑郁。希拉对文字的掌控难道使用了魔法?话说回来,反复观看素材的时间也堪称对神经的考验,按暂停、细部放大……导演最后一次喊cut的时候,小丑也已经身心俱疲。
拍摄结束后他们去庆祝,这一星期来始终陪伴左右的学长毫不掩饰地坐在希拉旁边,二人亲密无间。而他又戴回棒球帽和眼镜,一来可以遮挡一下容貌,二来因为刘海太长,需要用帽子固定一下才不至于一直掉下来。
西索有一把可以头发插上去的半月形梳子,灰白相间的犀牛角质地,贴在头发的那面上镶了几粒钻石。不知哪天,他的梳子不见了。
歌舞歌舞的豪华饭店提供的美酒佳肴和街上随处可见的花枝招展并散发出有标价的荷尔蒙的男男女女一样催人迷醉。奇怪的是,席间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无比清醒精神百倍,吵吵嚷嚷溜须拍马互捧臭脚的劲头好像一个个都背着他打了鸡血似的。他抽冷子跟学长告假先行离席,希拉端着酒杯半靠在椅背上,醉眼迷离地瞟着他们。
回到富顿村的家以后他身心疲惫,于是对小伊刻意留下的“我才来过”的各种痕迹视而不见。十天前这家伙把他扔在公共汽车站以后就回库库鲁山去了,在那之前小伊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回本宅,他不是在跟西索出差,就是在跟西索鬼混,他老妈催他回家很多次。
夏天早就大鸣大放地占领了六月的塞莱斯特,只是没想到它生长的速度如此迅速,仿佛几天之间已经从一个幼童变成了大叔,浑身毛茸茸而且发出油腻的热气。窗户外吹进来的风是又湿又闷的,浴室里的石头地板被湿哒哒的水雾覆盖了,泡在浴缸里,他简直觉得加浴盐的时候还应该加点冰块到水里。
这一个星期以来都住在酒店,结果是他始终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酒店的床不能适应啦,工作餐或者送来客房的食物不对胃口啦,工作强度太高节奏太快啦大概都能作为睡不好的解释,但他却是记得,自己被血红色的噩梦惊醒过两次。反复看那些血淋淋的素材后,他越来越怀疑片子里4号的身份,而且更加肯定真正的幻影旅团被栽赃了。话说这个4号才是跟希拉一伙的吧,那些屠族的不入流打手又是谁?唉,是谁不重要,反正他们给了希拉足够的勇气是事实。
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当中,熟悉的人靠近了。对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步伐跟屋顶上的猫差不多形态,他把呼吸控制得像老爸的丝线一样纤细,他只在举止之间轻轻挥出一线香气——是裘基婶婶亲手调的药膏的味道。西索发现对方完全是因为太过熟悉了。
“你回来了……”他含混不清地说。
小伊没有回答。他感到额头被吻的同时,小伊的头发抚过他的脖子。听见对方朝浴室去以后,他终于陷入沉睡。下次醒过来,他看到小伊守在他旁边,一双杏眼就像午夜的猫那样神采奕奕,透进窗帘的夜色在白皙的皮肤上反射出贝母一般的光泽。
“你倒是穿点什么啊,”他哑着嗓子叹气。
“快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来找你了。提示一下答案,担心你会想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小伊爬到毯子下面。
是啊,按理说裘基婶婶应该留她最喜欢的长子多在家住几天才对。这么快就放他归山,难道塞莱斯特附近有生意?“好吧,告诉我其中的另一个原因。”
“不够诚恳。”小伊的魔爪在毯子下面搭上来。
“热。”窗外有风吹进卧室,他闻到风里潮湿的泥土气味和雷雨前特有的水腥味。
“好舒服的。”小伊的腿也缠上来。
“这一单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
“谁又倒霉了?”
“一个最近跟你走得很近的人……”
他感到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被按到手心里,是被体温捂热了的——梳子。
“我送你的东西要好好用,别再弄丢了。”小伊把热气吹进他耳朵里。
小伊最近的一个“任务”是刺杀希拉??里克林顿,委托人是老白,委托人本人认为雇用揍敌客实施刺杀是对那一位所能表示出的最高规格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