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明白了这个中缘由便好。
徒儿师父所言,徒儿心中都有定夺,师父不必担忧。
哪怕是真的失败,徒儿也早就有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决心,从踏入这场天下之局开始,徒儿就没有想过全身而退。
早便快马加鞭,看尽了花开花落,徒儿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就算是为了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留下那样丁点的痕迹吧。
徒儿不悔、不惧。
徒儿与流红之间的纠葛纷繁复杂,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的。
去到了楼兰,换来无尽心凉,徒儿这才决定要远离那个熟悉的地方,去到中原。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一群人,能让徒儿混乱的内心稍稍平静。
既然如今已经爱上了那个女孩,那便不要再提往事了。
让那段混乱的过往全部都随风飘散吧。
随风而逝。
遗憾的尽头是清风,因为清风会带走一切的悲伤。
这些年里徒儿的记性也变得越来越差,甚至都已经遗忘了从前的很多事情。
仿佛前半生的沉浮也都是一场梦那样。
所有的事情都被隐藏在层层迷雾之中,看也看不请楚。
说多了倒是矫情。
这一次,徒儿下定决心要跟那女孩相守到白头,不论再多的霜风雨雪,也不愿退却。
爱意随风滋长,顷刻之间便会以燎原之势升腾而起。
徒儿再一次心动了,但这次跟从前不同,这次徒儿或许是清醒的,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沦陷、无法自拔。
那便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天气逐渐转暖了,似乎一切都开始回温。
临表涕零
不知所云
师父的乖徒儿——念初
这封信寄出去,微微舒了口气。
有些渴了,我自己起身去倒水,这时候只要不进行过大的动作就不会痛,伤口也是一次都没有撕裂过。
慕风给的药也确实是给力。
当然,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慕风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
女孩家本来就心细,她更是格外心细。
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她才好。
堂中半夜也会有人轮流守着,慕风处理事情去了,也早就吃过晚饭,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无聊得都快发霉了。
恰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堂主在吗?”
门外是纳兰浮霄的声音。
我就说,这是慕风的房间,她进来哪里需要敲门。
自从那夜醉酒,慕风像我献吻之后,堂中的人找我都跑到慕风的房间里来了。
心脏不免一热。
也不喝水了,几下披上衣服,开口:“稍等一下。”
女孩家的房间,总感觉不该让男人随便进去。
几步走出去,开门。
纳兰浮霄还是从前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化。
紫眸银饰,性情淡然。
眸中似乎融进了冰雪,没有半分温度。
站得笔直,永远不会被俗世的事务压弯脊梁。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银边一样好看。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身侧还站着笑盈盈的拓跋裕景。
拓跋裕景这时候的心情似乎确实是不错,笑得眉眼弯弯,那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眸中满溢着无尽的笑意。
“有什么事情吗?”我开口询问。
眉心突突跳着,不详的预感顿时喷涌了出来。
纳兰浮霄淡淡地瞥了身旁的拓跋裕景一眼,那表情太不屑了些,像是翻白眼一样:“他说要追我。”
“叫我去他那里住几天。”
忍不住轻咳了一下,我还以为纳兰浮霄会直接拒绝的,甚至想过他会狠揍拓跋裕景一顿,都没有想过他竟然真的会答应。
而且这就同居,是不是太早了点。
“你要去吗?”我开口询问。
纳兰浮霄轻轻点头,抬出一只手置于胸口,微微躬身道:“抱歉堂主,可能会离开几天,不过很快回来。”
顿了顿接着说:“是因为他说要送我蟒蛇我才去的,如果不喜欢,我很快就回来。”
“浮霄只是一个人,不会受到什么人的约束,他束缚不住我,堂主不必担忧。”
“另外,如果有浮霄帮得上的,也只管开口。”
我点点头,开口:“无事,浮霄你心里有数便好,我说过,加入聚义堂,本就是自由之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顿了顿,接着说:“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也尽管开口。”
听到这话,纳兰浮霄也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好久没见到他笑了,这时候才发现,他笑得也是真的好看:“堂主放心,他伤不到我。”
“好。”
拓跋裕景确实是人精,他看着我们说完了,这才开口:“妹夫,合作的事情如何?”笑得眉眼弯弯,但漆黑的眼底却尽是狐狸一样的狡诈。
“开大会那日被打断了,只能稍后再说。”抬眼看他,丝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我既然答应了你,那就不会食言,到时会把名单递上,在宫变之前一定会做好这一切。”
“那便好,我信你。”拓跋裕景歪头一笑,漆黑的眼眸倒映天边皎月。
说罢,又抱拳行礼:“妹夫,那就告退了,我要美美抱着美人睡觉去喽。”
下意识偏头看向一旁的纳兰浮霄,甚至都忘记回礼。
纳兰浮霄倒是没有恼怒,剑眉轻挑,语气淡淡:“下次再有这样的话,你就滚去抱被子睡觉。”
他哪里会羞恼,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会默默地走到山洞下躲着,连看都不看一眼。
是的,他的眼里本来就什么都容不下。
“好嘞。”拓跋裕景能屈能伸,嘿嘿笑着答应。
他也是过够了嘴瘾。
夜色深沉,他们并肩离开。
分明是不相容的水火,却偏偏要凑到一起玩玩。
人就是这样的,固执倔强到了极点。
“可以牵手手嘛……”拓跋裕景欠揍的声音响起,看得到他往纳兰浮霄的那里挪了挪,两人几乎分不清彼此。
“不行。”纳兰浮霄也只是淡淡地拒绝,夜晚很安静,他皎月一样干净的声音缓缓流淌,“我手上有蛇,咬你。”
“上次没咬啊……我都还亲到了。”拓跋裕景更是贱嗖嗖地开口。
成功邀请到了纳兰浮霄,他当然是高兴,高兴得恨不得直接飘起来。
纳兰浮霄无语开口:“上次蛇吃多被我塞怀里了,这次在手上。”
“不信。”拓跋裕景似乎是真的伸手去牵了纳兰浮霄的手。
下一瞬,空中就回荡起了拓跋裕景的惨叫声:“啊!”
“靠,来真的啊!”
然后就看到拓跋裕景整个人几乎都挂到纳兰浮霄身上去了,更是可以说是鬼哭狼嚎的声音:“我中毒了,是不是马上要死了,你看,这么大一口,这么多的牙印,流了这么多血,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死啊!”
纳兰浮霄伸手揉了揉耳朵,默默把拓跋裕景推到一旁去,声音听上去更是无语:“少废话,说话越多,毒性蔓延越快。”
虽然总也是平淡的,但总感觉他有一种平静的疯感:“首先,毒入血液,你会感觉皮肤微微刺痛,很快毒素顺着血液流到四肢百骸,你的身体率先不听使唤,开始手舞足蹈,随后进入大脑,脑袋就会胡乱晃悠,胡言乱语,然后失禁,再有些时间,就会涌入骨髓,然后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这个时候的你还稍微有一点意识,可以把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叔啊、伯啊的都叫过来交待后事。”
拓跋裕景听到了就更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地开口,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呜呜……我还这么年轻,竟然要被毒死,呜呜……”
纳兰浮霄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冰块在泉水中相互撞击:“让他再咬你一口就解毒了。”
“再咬一口……那不就死的更快了吗……”拓跋裕景更是哭着往纳兰浮霄身上靠,这时候,他们看上去像是一个人那样。
“爱信不信。”纳兰浮霄也只是淡淡回答,“那你自己走,我回去睡觉了,别忘了找块好墓地,要是离我近点,说不定路过还能给你烧点纸钱。”
“你让他咬我一口吧……”可以想象到拓跋裕景这时候皱到一起的俊脸,他乖乖地挽起胳膊,递到纳兰浮霄的身侧,“别忘了让他轻点。”
“好啊。”纳兰浮霄非常爽快地应承了。
下一瞬,夜空中就响起了更加痛彻心扉的惨叫声:“啊!”
“好大一口……呜呜……要疼死了……”拓跋裕景整个人再一次挂到了纳兰浮霄的身上,“你看,流了这么多血,可以亲亲安慰嘛……”
“我怀里也有蛇,发冠里藏着毒虫,你不怕死尽管过来。”纳兰浮霄的声音总也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
他或许才是真正早就堪破一切的人。
“呜呜……下次拿掉可以嘛……”拓跋裕景可怜兮兮地开口,“想抱抱你。”
纳兰浮霄偏头看了拓跋裕景一眼,夜色深沉,看不清他的神色:“你怀着这样的想法,我身上的蛇就一直都在。”
“可是……可是……我一个男孩子,不喝酒、不打架,还熟读兵书……我就好色一点怎么了……”拓跋裕景的声音听上去更是可怜巴巴的。
“不怎么。”纳兰浮霄的声音淡淡,如清泉一样缓缓流淌,“但是,你不该招惹我。”
“可是你好看……”拓跋裕景犹犹豫豫地回答。
“把眼睛闭上就看不到了。”
“可我想看你,想一辈子都看着你。”
纳兰浮霄似乎是偏头看了拓跋裕景一眼,可以想象他这时候优雅的白眼:“你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人拿棍子把你敲晕,在梦里说不定就能看到。”
“我不要,我想要和你看以后每一次日升月落,带你看在深夜细数每一颗星辰,一起并肩到白首。”拓跋裕景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纳兰浮霄的手腕,这一次那蛇并没有蹦出来咬他。
“我们未来都会白首,在同一片天地之间,也算是并肩。”纳兰浮霄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来,开口,“这种肉麻的话也不要再说,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拓跋裕景也是很应景地询问。
“蛇。”纳兰浮霄回答。
空气沉默了,眼看着他们出了大门,消失在夜色中,再也不见身影。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本身无情,那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