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支撑,他就像是没人操控的木偶那样直直地向着我倒了过来,我尽力不碰他的伤口,可是这时候的他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好肉。
“将军……”他气息微弱。
“撑住。”我真害怕他死在这里,双手就这样开始颤抖。
脱下外袍,罩在他身上,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抄起他的腿弯,将他横抱起来。
他很轻,一米八的大高个,却轻得仿佛只有一副骨头架子。
抱紧了他,几个轻功往军营里去,那里的将士们常常会受伤,对伤口的处理甚至比医师要更好。
……
守卫的士兵见到我几番确认,这才敢行礼“将军?”
郑洋正在操场训练,见到我回来,放下手里的长枪率先迎了过来“将军你回来了,怎么怀里还抱了个人。”
“准备伤药。”我懒得跟他瞎掰扯去,直截了当地开口。
说罢,迈开腿向着我的营帐去。
将他放在床上,他身上都是伤,我尽力不去触碰他的伤口,可还是让他受了苦。
本身就瘦弱的身体颤抖着,真怕就这样晕过去。
郑洋动作快,我刚安置好叶渊他就已经过来了,绷带、伤药什么的也都一并带了过来,他的身后还有一群探头探脑的将士。
我实在是哭笑不得。
不就是带个人回来,至于吗。
“郑洋,你来吧。”我的技术并不会比郑洋好,他来动手的话更有利于叶渊恢复。
我站起身来,把将士们赶了出去。
人家衣服也没穿,这一个两个的看什么。
防止他们还要偷看,我从兵器架子上抄起一杆长枪,站到战台上,持枪而立“好久不切磋了,有些手痒痒。”
……
跟着他们打了一下午,也是把昨天一整天的郁闷发泄了一下,我心里可算是舒坦了些,也不管满身的汗水和累得要死的身体了。
我让孙翼去给叶渊安排了一顶帐篷,总也是和我睡一起会叫人说闲话,虽然都是男人实在没什么的,但叶渊心思敏感,就怕多想。
不过他身上满是伤,就让他先在我床上躺几天吧。
后面三天一直都是郑洋在帮着他换药,药效很好,才三天,那样重的伤就已经都结痂了,只要不做大幅度的运动很快就会好。
……
当晚,叶渊来到了我的帐篷里,他似乎有话要说。
这几天恢复很好,他的行动已经不受限制了,为了防止扯到伤口,所以一直都穿着宽松的衣服,隐隐还能看到全身缠满了绷带。
“将军,所以你现在在给楼兰王办事!”叶渊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双狐眼的眼尾泛红,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我想他大抵是误会了。
摇摇头,回答“我最初只是为了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过很快就离开。”
这次离开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
……
我在这里又待了五天,一直在等着叶渊的身体恢复过来,我很快会走,在离开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该了解这里的一切了。
如今再也没了牵挂,我也不知道还会留恋什么。
我选择将我所爱的少年还给世界。
……
这晚,我脱下外套正要睡觉,外面响起了郑洋的声音“将军,太子殿下求见。”
正在解衣服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鼻子有些酸,回答“好,稍等一下。”
听到了外面的交谈,似乎流红是想要进来,被郑洋拦下了“太子殿下,请自重。”
我迅速穿衣出去,刚出门,就见到了等在门外的流红,他还是那一身红衣,耀眼、热烈,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到。
那双黑亮的眼眸在黑夜中格外亮眼,我或许喜欢了他很久,尤其是那双眼。
他几步扑到我的怀里,抱紧了我“小花,我……我还没查清楚……但是……我好害怕你不理我。”
本能地抬起手来要抱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是别人的了,熟悉的刺痛感传来,我没有推开他,但是开口“太子殿下,自重。”
听到我这话,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声音中满是不加掩饰的震惊“小花……你不要我了吗?”
我垂眸,不敢和他对视,那双眼实在太亮,就是看一眼,也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这么被剥离。
“你已经跟了别人。”
“我没有……”流红慌乱回答,几乎有些口不择言“我发誓,我每一时每一刻心里都只有你……你那晚,我问了守门的侍卫……他们说,我房间里确实有别人……也确实……”又好像是害怕我误会,连忙接着说“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在问是谁……我真的没办法了……”
说着就哭了出来,声音哽咽着,几乎叫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我洗了很多……很多次了……我……真的……洗干净了……你不要嫌弃我……”
听着他的解释,我心里还是有些不信,但他哭成了这样,我也实在不忍,开口说道“我没有嫌弃你,但你……”我不相信都发生了那种事情他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些疲惫了,一句话卡在这里说也说不出来。
“是……是因为……我不干净了吗?”流红开口,小心翼翼地问我,声音几不可闻。
我轻轻摇头。
如果他说实话,或许……或许我也不会这样难受。
心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像被人撕扯、践踏那样……疼到无法言语。
“我听人说,你去青楼了……我好怕……”他偏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发现他长高了很多,成熟了很多,甚至都有些陌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令我心动不已的少年了“你不要离开……好吗?”
我微微叹了口气,依旧不敢伸手去抱他,我怕我后悔,如果真的将他揽进怀里,或许从前那些事情我都会一笔勾销,但是……他已经跟了别人,他是别人的了。
这几句话在我的脑海中疯狂跳跃翻涌,我头痛欲裂,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噬咬那样,恨不得把脑子抠出来吃掉。
“我很快会走。”没有留恋的什么人了,我还留着做什么。
流红的身体颤抖着,已经无法言语,只是默默哭泣,只是那样哭,哭到呼吸不上来,哭到发不出声音。
我轻声开口,刻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温柔,我不知道能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流红,我已经无法再心无芥蒂地陪你,那就不会再伤害你的感情,人生路那样长,你还会遇到很多人,他们都会比我好,我说过,我会爱你,直到我无能为力的时候,现在的我已经担不起你的爱意了。”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忘了吧,此后的时间,我们各过各的,都会过去的。”
“我不要!”流红抱紧了我,身体颤抖地不像话,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似乎要这样晕过去“不是你就不行。”
我垂眸,轻轻推开他,摇着头“时间会冲淡一切,很快会忘记的,我们都不要纠缠对方,留个余地。”
“真的……不行吗……”流红伸手牵我的袖子,黑亮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摇头抽出自己的袖子“不行,不可以。”顿了顿,开口“夜路不好走,小心一些。”
说罢,转身离开,我怕我留在那里片刻,再看着他哭泣,连我也要后悔。
可是人的心都是有限的,我在年少时将自己的心全部交给了他,以为这就是一生一世,但他转身就扔了出去,摔得稀碎,拼也拼不起来。
我终于还是将我所爱的少年还给了茫茫人海。
让一切交给时间吧,时间可以解决一切。
……
走出去没几步,就见到了郑洋,他似乎是刻意在那里等我,一见到我就迎了上来,向着我抱拳行礼“将军,有人寻你。”
“谁?”
郑洋回答“宫中乐师,我说你有些事情,叫他稍等一会,他随意走了走,就匆匆离开了。”
巫师念吗?
他来找我。
我想起来他的胖鸽子还没还回去,正好没事,就当是散散心吧。
点点头“我知道了。”
转身去牵马,却听到了郑洋的声音“将军,适当地放下未尝不是好事。”
我低低笑了出来,伸手在他脑壳上轻轻掴了一下,开口“放十万个心吧。”
如今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但也要快些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带着叶渊回去。
本来美好的回忆一瞬间都变成了痛苦,我不会再留在这里。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我再也没了爱人的能力。
牵了马,抱着胖鸽子往巫师念的房间去,刚回去不久的话应该还没睡,来得及。
他的小院好找,我不会走错,院门锁了,我翻墙进去,站到他的门前,携带着满身的寒气,抬手敲门“巫师念,你有什么事情吗?”
房间内的灯已经熄了,我想不到他这么迅速。
“啊?公子?”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回应声“请稍等一下。”
房间内的灯亮了起来,我不着急,默默地在门外等着。
现在我只想给自己找些事情来做,无论如何都不要闲下来,我怕我多想,怕我后悔。
再来一次……我真的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了。
巫师念出来得很快,我没有等多久,他似乎要睡了,虽然穿好了衣服,但没有戴发冠,长发披散着,用一根发带扎在了脑后,很慵懒的样子。
我突然觉得我似乎是打扰到他睡觉了,自责片刻,伸手递出胖鸽子,开口“你的鸽子,我师父帮你养的,胖了很多,不知道能不能传信。”
听到这话,他双眸微亮,分明是浅淡的眸色,但是在月光之下却很亮眼,他双手接过鸽子,微微笑着道谢“谢谢。”他笑得很温和,像是二月份的春风那样。
我从来没有多看过他,这时候再看,却发现他跟师父有些像,只是神似,都是那种温和的人。
不过师父经历过江湖的淘洗,他的温和有锋芒,但巫师念只是琴师,他只有无尽的温和。
“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我开口询问。
他也是不善言辞,如果我不主动挑起话题,那他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开口。
他微微愣了一下,伸手把鸽子放下,开口“公子的事情我也是今天才听说,想去看看公子。”
我发现,他真的很关心我。
忍不住咧嘴一笑,主动发出邀请“你困吗?如果不困的话,一起出去走走,今夜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