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流扬也看着那截断刃,心中莫名地害怕起来,勉力撑着才没有后退,此刻仿佛全世界都失了声,唯独楼容川缓慢挪移上来的视线像刀子一样用力剜着应流扬的心脏。
应流扬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剧烈到他已经觉得快要震碎胸骨,有些疼痛的地步了。
他不由自主捂着心口后退了半步。
很痛。
痛到快要无法思考。
楼容川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长剑,直到看见应流扬惊恐的目光,才像是卸了力一般仰倒在地上,胸口因失血而剧烈起伏,挤压得呼吸也困难起来,楼容川大口喘着气,那双异瞳仍是死死盯着应流扬,好像垂死的猛兽,仍有余威。
应流扬无助地抓着剑柄,望进楼容川满是不甘的眼里,一时怔住了。
他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有的只有茫然。
好像一路走来,他在不停的失去,连这一刻也在失去。
这一切太轻易了,他本以为这是一场二人不死不休的恶战。
可就这样轻易的结束了。
楼容川甚至比三年前还要弱。
应流扬拿不稳剑柄,松脱在地上,那剑柄砸进无境无相的水天之中,缓慢沉了下去。
宛如镜面的水天之上倒映出应流扬痛苦的神色,他强忍着心脏剧烈的疼痛,愤怒地跪坐在地上,揪住楼容川的衣襟,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谢人间?”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应流扬痛苦的表情,楼容川脸上忽然现出一丝松快笑意,“都说了我没有,你就是不信。”
“你……”应流扬哽住了。
他不明白。
楼容川说过他不知道。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日只有他和谢人间,难道他一点也不知道吗?
“你总是不信我,在无埃剑宗时也不信我……”楼容川的声音愈来愈小,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已经开始涌出血来,“你要是肯等我回来……”
“你要是……”
后面的话都湮在他有些悲凉的笑容中。
“……”
应流扬谁也没有信过。
楼容川的伤势太重,气息已经开始紊乱,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起来,看了一会应流扬,又忽然看向了天。
可嘴里却还是问应流扬的话:
“应……应流扬……你那天说的……是……是不是真的?”
“什么?”应流扬胸口震荡的心跳声几乎快要盖过楼容川的声音,使他不由得俯下身,耳朵贴近楼容川的嘴边才能听清楚楼容川的话。
这使得他和楼容川胸口半截露出来的空相剑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剑刃上一团团像是霉菌一样的锈迹。
应流扬侧着头,愣愣地看着那把剑。
那半截锈掉的剑刃,不偏不倚,正中心中,锈剑之上血迹斑斑,楼容川金色的灵力正因生命的流失而不断外散,把两人的脸都映亮了。
是他把这把剑送进楼容川的心口。
“你说你……恨我……不会喜欢我。”
“……”
应流扬这才敢去看楼容川的脸。
可楼容川的眼神从来没有在他身上,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不敢看应流扬。
他望着天。
“我才不信。”大片大片的血从楼容川胸膛冒出来,他笑得凄艳,“你不喜欢我,干嘛……干嘛送我红绳?送我两次……”
“……”
“我……我有回去找的,可是都没有找到。”
“……”
“你送的也太早了……太早了……那个时候我年轻气盛,怎么会收?”
“……”
说到这里,楼容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很用力地把眼神转了过来,像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他抓着应流扬的衣角,从来骄傲不肯低头的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哀求的神色,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仿佛也要和那剑柄一样沉入水天之中:“你再送我一次吧……再送我一次好不好?”
应流扬心口炸开的疼痛已经使他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徒劳的张着嘴,呆滞地望着楼容川。
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最后闭上眼睛。
楼容川在他怀里咽了气。
在他咽气的一瞬间,胸口实体的疼痛骤然消失,像是从来不存在似的,随着楼容川的逝去而消失无迹。
再漫上来的,是无休无止的,酸胀的,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充斥着整个胸腔。
忽然有血珠落在楼容川惨白的脸上,沿着他的额骨,落进他深邃的眉骨,像是血泪一样从眉眼处滑下来,在他艳丽无双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一道。
两道。
三道。
……
是应流扬竭力咬着唇,咬着舌,咬到口齿发木,嘴里血肉模糊,和着泪一起落在他脸上的。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他一错再错,最后走到这个地步。
他已成万人之上,世间最强。
可他是那样麻木,那样……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