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整个鬼楼大厅都陷入无境无相之中,地面因无境无相的力量而不断塌陷,水天将天井之下的圆台都吞噬。
楼容川不欲与他在无境无相之地决斗,在碧蓝水色即将攻陷他脚下时,纵身而起,冲破了屋顶。
应流扬见状,带着引出来的魂紧追而上,悬在上空之中。
鬼楼之中,只要仰头,就能看见四道对峙的身影。
可无人敢看。
碧蓝无垠的无境无相仿佛奔涌而来的洪水,地下众人纷纷逃离,生怕被卷入这吞噬人灵力的蓝色洪流之中。
三柄剑一同朝着楼容川袭去,悬于上空的楼容川持剑勉力躲过,还未来得及喘息,那剑又回到应流扬手中,只听得一声低喝,应流扬手中的空相剑发出一声剑鸣,剑光宛若九天星河,充沛的灵压让楼容川都为之一震。
现在的应流扬早已今非昔比,他不仅得到了谢人间的力量……
这世间的三个洗心换骨身的力量,皆在他身上。
刹那间,楼容川周身的魇气暴起,将他藏在黑雾之中,一时辨认不清方位。
应流扬无法驱尽楼容川的魇气,三柄分化出来的空相剑如同附骨之疽,在黑雾之中逡巡,毫无遗漏地搜寻浓雾之中那张极艳的脸。
可楼容川是操纵魇气的天才,为了遮蔽身形,刹那之间整个鬼楼陷入黑暗之中,尤其是面前楼容川藏身的魇气最浓,仿若虚空之中撕开的一道裂口,里面暗得不见天日。
应流扬凝着那处,闭上双眼。
他曾无数次凝视黑暗,凝视无法穿透的魇气。
他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看见了谢人间,也看见了沾染尽魇气的魂灵,和折断长明九天后出现的通往鬼界的路。
曾经他只能迷茫,哀求,找不到办法。
可如今他早就不是从前弱小的自己,他不再需要寻求外物的帮助。
应流扬骤然睁眼,隐在魇气之中的力量暴增,剑光骤然穿透了浓雾,应流扬在一息之间寻到了破绽。
很快便有刺破皮肉的声音。
黑雾转眼间尽散,雾中的楼容川被空相剑钉在地上,口鼻泣血。
应流扬神念稍动,三道影子合为一体,包括钉在楼容川胸前的空相剑,三柄剑魂归位,将地上的楼容川彻底钉牢,楼容川身体一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雪白的无埃长剑幻化回令牌。
空相剑的位置,正好是当时谢人间刺穿的地方。
应流扬察觉到楼容川重伤未愈。
只要再一剑,他就能报仇。
可当二人目光相接时,应流扬忽地顿住了。
楼容川脸上尽是畅快笑意,他再没反抗,嘴角流下来的鲜血把他的唇染得殷红,像极了话本中食人精气的艳鬼。
“杀了我,我也把我这身骨肉给你。”楼容川眼底兴奋难掩,他在未散尽的黑雾之中笑得猖狂,“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楼容川眼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意。
应流扬低头,握住了空相剑的剑柄。
楼容川没有反抗,反而仰了仰头。
应流扬没有动手。
他忽然觉得,如果就让楼容川这么痛快死了,难消他这些年痛苦煎熬的仇。
他也要楼容川尝尝这样煎熬的滋味,彻底败在自己手下的感觉。
见应流扬久久不语,楼容川似乎察觉到什么,故意道:
“你不是想要成为宗主吗?你不是想要恢复灵根吗?应流扬,杀了我啊,你在犹豫什么?”
他没有从应流扬眼中察觉到一点不舍,也没有察觉到一点爱意。
楼容川想,既然他杀不死应流扬,那就让应流扬杀掉自己。
恨也好……恨也很好……
“我不要你的东西。”
楼容川张狂的笑意在听见这句话时骤然凝住了,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三年,楼容川,我给你三年恢复时间。”应流扬居高临下望着他,神情漠然地可怕,“我们不死不休。”
楼容川原本从容的表情忽地狰狞扭曲起来,“什么三年?谁要这三年?”
应流扬为什么不动手?
为什么不要自己的东西?
同为洗心换骨身他哪里比谢人间差?
应流扬不要?应流扬凭什么不要?
因为……他输了?
楼容川因愤怒而青筋暴起,他狠狠瞪着应流扬,企图从他淡漠的眼神里找到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应流扬就这样看着他,眼底一片冰冷。
他意识到现在自己的弱小连应流扬都看不起自己,这才是让他最崩溃的事。
他本就自负自傲,如今被人看不起,还是被应流扬看不起,简直如同诛心一般。
楼容川的手握在空相剑刃上,剑锋划破手心,粘稠的金血渗入明镜一般的剑身,楼容川甚至丝毫不觉疼痛,还企图将剑从身上拔出来。
“来啊,应流扬!我不要等三年!现在就打,你说的,不死不休!”
可现在他的力量,甚至连应流扬钉在他身上的剑都拔不出来,那剑像是焊地上,他动弹不得,弱得可笑。
应流扬没再说一句话,他居高临下,睥睨的,怜悯的看了楼容川一眼。
只这一眼,足以叫他崩溃。
“你这是什么眼神?”
应流扬冷冷地把空相剑从楼容川身体里拔了出来,转身离开。
“应流扬!”
“你怕了是不是?!”
“为什么要三年?来啊!不死不休啊!”
……
任凭楼容川在身后大喊,他都没有再回一下头。
***
应流扬御剑回到了天华城。
谢家的宅邸人去楼空,不复从前繁华。
他想为谢人间立一块碑,可是手里却没有任何关于谢人间的东西。
空相剑……
应流扬垂下眼,明镜似的剑身倒映出他失魂落魄的脸。
不行,他还要用这把剑,为谢人间报仇。